翠鸟族人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了。飞行器剧烈颠簸了下,涡轮后盖给疾驰而来的触手撞碎,那些碎片又很快卷裹入了黑泥里,化作齑粉,湮没不见。浦亦扬分神检查了下飞行器的状况,发现耐久快濒临极限。杰拉德中尉说得对,这飞行器终究只是供单人驾驶,要驮着他们两个飞这么久还飞这么快,它怕是即将有心无力。
他直觉翠鸟族人是要他说一些很重要的话,而且这些话是跟向泓有关。可惜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浦亦扬看了看下方翻滚不息的黑泥,又抬起视角,看了眼上方的出口,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起来。
十五秒。飞行器最多还能坚持十五秒,运气够好的话,这十五秒刚好够它以最快的速度直蹿上去,冲出洞口。前提是,飞行器上面只有一个人。
他重新看向孤舟。
“现在我要送你上去,”他拉起翠鸟族人的双手,代替他自己握上方向杆,“别怕,不要看左右,就看着上面。”
翠鸟族人眼里闪过一抹犹豫:“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浦亦扬学着向泓的语气,想表现点说一不二的风范来,结果还是多加了一句,“哎呀,最佳方案嘛。”
他拍了拍翠鸟族人的手背,猛地一松手。
“浦先生!”那人惊愕了刹那,朝他大喊,“告诉我老板,不要太相信你们看见的!”
路过的正在急速地下坠,在他上方,翠鸟族人连人带飞行器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点,浦亦扬顶着满耳朵的风声,依稀分辨出了吴雪春最后想说的话。
不要太相信在这里的所见?
如果真这么急迫的话,为何不能在现实里直接提醒向泓?
他暂时没空去理清这两人之间弯弯绕绕,路过的这会已快落到飞行器齐飞时的高度,他努力转着视角,还是没能在茫茫黑泥中找到那抹金色的影子。
“只能赌一把了。”他心一横,按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按钮。
路过的嗖一下从半空中飞向某一点,速度之快,活像他身上捆着块磁石,这会正受到另一块磁石的召唤,来一通异性相吸。他根本来不及调整什么姿势,眼看快撞上黑泥,想翻个身,结果一翻就翻得停不下来,一连十来个跟头跌了出去,然后才啪嗒一声迎面撞上了墙壁。
浦亦扬嘴角溢出了“嘶”一声,真怕屏幕上的路过的一张本来就没多好看的脸给生生拍扁了。
“这怎么回事?”一枪爆你的声音转瞬即至,吼震耳膜。
浦亦扬让路过的抬起了撞得老眼昏花的脑袋,欣慰地看向和他贴得严丝合缝,这会肩抵着肩,一块趴墙上当壁虎的泰尔人。
他扯了扯捆在两人腰上的那根绳。
一枪爆你气得声音在发抖:“又是这招?”
浦亦扬松开漫步绳,挠挠眉毛,说:“哎呀,我手速也不慢,你能摸我口袋,就不许我多留一招?”
在刚才他拽着泰尔人上飞行器的那一刻,他就长了个心眼,趁一枪爆你不备,将漫步绳的一头挂到了那人身上。
漫步绳这玩意之所以是delta里最值钱的神器,能叫老猫捧在心尖尖上,正是因为它能长能短,最长距离能拉伸出好几百米,而且理论上不受任何外物干扰。如今看来,这外物甚至包括了远航之星能吞吃一切的黑泥。
一枪爆你又不是接入玩家,在黑泥里窜来窜去,哪里会注意得到自己背后跟了条小尾巴。直到浦亦扬在另一头收了绳,他才眼睁睁地看见这么大一个人打着滚从天而降,要不是闪得还算及时,他这会就该给砸进墙里当挂饰了。
“你这混账……”他磨着牙瞪向那个一脸无辜的人,总觉得能从隔壁听到些得意的暗笑,“你是不是就没有能听我话的时候?”
明明都叫人走了,偏偏还要像条甩不脱的鼻涕虫一样,颠颠地黏上来。
浦亦扬让路过的拍了拍两人之间的绳,一本正经地说:“走不了,绑牢了。谁叫咱俩有缘分呢,第一次见面不就绑过。我看你是别想甩掉我了。”
一枪爆你兀自生着气,似乎也没怎么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你没看出来那个马脸一门心思就想让你死在远航之星?你他妈脑子到底怎么想的,当英雄当上了瘾,非要再跳下来寻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
“嘘,”路过的伸出一只手,放在喋喋不休的泰尔人唇边,“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一枪爆你刚刚按好的炸弹都是从他兜里拿的,他很清楚这炸弹什么时候会引爆。
从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墙上炸开了一朵花,无数碎屑跟礼花似的冲进黑泥,紧跟着是第二朵,第三朵。随着墙壁的崩毁,墙上嵌着的一个个莹白的卵壳也都应声而碎,无数透明的魂灵成了无根漂萍,卷进这塌毁的洪流里,也跟着崩坏碎裂,化为点点荧光。没了这些补给,刚还不可一世摧天撼地的黑泥也跟没了根基似的,气焰渐灭,快速萎缩。炸飞的残垣与委顿的黑泥一块,自上至下滚滚而去,唯独那些细碎的荧光,却在扶摇而上,如同一场漫天逆飞的流星雨。
一枪爆你也忘记了要接着对路过的大吼,他和路过的两人一道趴在下方的墙上,无声地昂着脑袋。
无边无际的黑泥快要没顶而来,而他们眼里不约而同地,都看到了往上飞着的点点繁星。
“是不是很好看?”路过的说。
一枪爆你“哼”了一声。浦亦扬差点以为他要说一句“不过如此”,未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