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到了三月初,众人便登上车撵,先出长安,再转乘船,浩浩荡荡,一路经扬州、金陵,往杭州去。
一到了船上,周遭遍是水,委实是叫承熙承瑜两个兴奋坏了,问内侍要了鱼竿鱼线,有模有样的坐在船边垂钓,整日不见人影。
圣上离了朝政,倒是清闲,每日也不急着起身,有时甚至会同锦书一道在床上赖一会儿,夫妻相对,温情脉脉,虽一言不发,于彼此而言,却是心满意足。
这次南巡,本就是为了消遣,行进速度自然不快,路过大城之际,还会停靠岸边,入内走走。
周遭官员知晓圣上脾气,不敢进献珍宝美人,却奉些当地特产,时令果蔬过去,聊表心意,一路走下来,倒是畅快。
路过一座小城歇脚时,圣上起意要查县志,官员取了过来,许是受人好处,特意点了贞女录,言说本地妇孺倍受教化,守节者甚多,口中称赞天子德仁昭昭。
圣上却无喜意,淡漠翻了那本只留下姓氏的贞女录,道:“活人为死人空守,有什么意思?”
官员怔住了。
“用后半生换一个录于纸上,少有人阅的名声,”圣上道:“何苦。”
官员讷讷,不敢应答,自此之后,逼迫年轻寡妇立志守节的人却少了,民间改嫁者愈多。
自然,这都是后事了。
这日傍晚,锦书亲自洗了拇指大的樱桃,红莹莹一碟,端着往圣上那儿去,半道上却遇见了承安。
说起来,自从那次在南山行宫里分开,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承安心里念她,然而毕竟已经分封出宫,无事不得再回,她不点头,自然见不得。
锦书那日怒的厉害,不欲同他撕破脸,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也打发他远远滚开,不叫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是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承安远远瞧见她过来,低头施礼,然而锦书却没理他,余光都没瞟过去,越过他,径直离去。
承安脸皮厚,摸了摸鼻子,倒不觉得难堪,在原地顿了一顿,随即跟上。
锦书不意他这样不识抬举,脚步不停,淡淡道:“楚王跟过来做什么,顺路么?”
承安轻轻道:“圣上传召。”
锦书微生诧异,眉梢一动,没再说话。
奇怪,好端端的,圣上见他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明明不喜欢这个儿子,怎么还肯带着他南巡。
在心底摇摇头,她不欲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锦书是皇后,深得圣上信任,不经传召,便可直入,承安却没这待遇,留在外间,等内侍通传,方才被领着过去。
许是因为离了前朝琐事,圣上心神舒展,身着常服,人瞧着也年轻,听锦书坐在一起,郎才女貌,委实登对。
承安过去的时候,夫妻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锦书唇边笑还未曾落下,信手拈了一颗樱桃喂他,圣上吃下去,却顺势在她白皙指尖一咬,目光揶揄,当真情意绵长。
承安心底一阵短促的痛。
那不是刻意做给他看的。
因为那内侍还没入内通传,尚且隔着一层帘幕,海风吹过,隐约掀起,方才被他瞧见。
但正因如此,才叫他一颗心更沉,更觉难过。
他们这样要好,总叫他觉得心口发疼,缩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嫉妒羡慕纠结一道,几乎令他发狂。
等到他入内时,圣上又是素日里那样端肃,她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恬淡。
承安抿了抿唇,勉强叫笑意浮上面颊。
他过来了,锦书便觉不自在,想着承安与圣上有正事要谈,也不迟疑,推说是去瞧承熙,退了出去。
尊卑有别,圣上原地静坐不动,承安却需得起身送她,目光不易察觉的扫过她纤纤背影,内里是别人瞧不出的倾慕。
圣上似乎身心舒展,极为闲适,扫他一眼,微微笑了:“是不是很喜欢她?”
第125章 前世(十二)
夕阳西下, 余晖淡淡, 宫阙内遍地金辉,似堆锦绣。
玉盘中盛了草莓,红果绿叶,鲜艳欲滴,陈嬷嬷执着过了外边朱栏白石, 拂开那名贵香料熏过的垂帘, 进了内室。
锦书方才沐浴, 湿发披散,靠在窗边, 透过半开的窗扉向外瞧, 神情隐约有些倦怠。
“娘娘怎么将窗户开了,”将那盘草莓搁在案上, 她快步过去, 将窗户合上:“虽是到了二月,外头却也还冷, 这样胡闹,如何禁受的住, 若是病了,倒叫圣上心疼。”
“哪有这样娇气, ”锦书淡淡一笑, 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了,手执犀角梳,对镜梳发:“这里边闷, 想透透气罢了。”
陈嬷嬷听得有些默然,顿了一顿,方才道:“娘娘若是嫌这里闷,便叫她们带着,往花园里走走,多穿些就是了,老奴只怕……”
看一眼静静坐在那儿的贵妃,她没有说下去。
“有什么好怕的,”锦书听出她未尽之意,微露哂然:“二皇子妃姚氏已经死了,再出现于人前,我便是圣上的柳贵妃,即使生的像,也没人敢说什么。”
宫里面的消息,从不会传到宫外去,圣上并非懦弱无能之辈,独揽朝纲,更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陈嬷嬷虽明白这一节,只是怕她遇上几个圣上宫妃,阴阳怪气的说几句,未免刺心,见她这样讲,便停了口,转了话头。
“娘娘额上伤口好的利索,”扫一眼锦书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