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阿姨走时，唐柠清楚地记得，温时翊就站在她房间阳台的边上，静默地看着温阿姨离开，然后不发一言，回到桌边，继续做他的习题。

冷漠又没有温度。

但唐柠在那个年纪就已经是个看过许多言情与家庭lún_lǐ剧的优秀少女了，于是她十分贴心地靠过去，与他并肩坐着，浅声说：“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

温时翊侧目看她一眼，容色十分冷淡。

唐柠又再接再厉道：“他们不要你，你还有我。”

温时翊嘴角微抽，眉心跟着蹙起。

“就算是……”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吧。”温时翊打断她说，“有功夫的话，多做一些物理的电学计算题。”

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唐柠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物理期末考，你又没有及格。”

“……”

“也没有告诉唐阿姨。”

“我……”

“闲工夫倒是不少。”

“……”

原本是好心好意安慰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可他竟然丝毫没有难过的意味，甚至是还有心情欺负她，这让唐柠觉得很受委屈。

可她又碍于这种威胁，最后只得毫无骨气地说道：“我错了。”并且小声哀求着，“千万别告诉我妈好吗，我下次保证及格！”

说完怕他不信，又凑近在他身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卖萌讨好：“真的，你要相信我！”

原本唐柠以为，按照温时翊的性格，一定会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低眉继续做自己的习题。

却没曾想到，他的眼神就在瞬间黯淡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情绪是明显的低落。

唐柠张张嘴：“那个……”

“唐唐。”

“嗯？”

温时翊抬眸望进她眼底，顿了两秒，倾身将她抱住。

唐柠身形一僵。

温时翊声线偏凉：“下周是钢琴比赛的最后一场。”

唐柠大脑飞速运转中：“是哦……”

“可她走了。”温时翊停顿一瞬，又继续道，“她说会陪我参加每一场比赛，可是现在她走了。”

唐柠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温阿姨。

十六岁的唐柠还没有机会品尝这种难过的情绪，可她却像是在一瞬间感同身受般，回抱住他，柔声说：“我陪你去。”

如果你愿意，未来的每一场，我都陪你去。

过了会儿，温时翊淡声说好，却也跟着补充：“比赛结束后，我不想再弹琴了。”

因为不再有需要努力的理由，曾经支撑他坚持的借口，如今也弃他而走。

唐柠忍住心酸，点头答应：“好。”

后来一切都平淡游走，唐柠也曾无数次问过温时翊，“当初为什么不去挽留？”

或许温阿姨一直在等的，不仅仅是温叔叔的一句留下，更多的，是来自温时翊的不舍。

没有在爱情中得到温存与柔情，就连亲情，也同样是平淡如水。

唐柠那时的疑惑很多，却没曾想过，温时翊给她的答案，是脱离他那个年纪所拥有的平静与理智。

他说温阿姨的爱不在这里，就算是为了他留下来，也一样不会幸福。

懂得成全，不应该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境。

所以后来唐柠也无数次断定，如果有一天她向温时翊提出分开，他一定会不问一句的同意。因为在他看来，所有要离开的人，都是因为在他身边，没有体会到幸福。

习惯了成全与放手，这是温时翊向来的做事方式。

温阿姨那时要走，他没有挽留，温叔叔在他成年后离开，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只有他的不在乎，才不会影响到所有他爱的人，只有他彻底放手了，所有他爱的人，才有重新追求幸福的权利。

那么最后呢？

他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了。

唐柠蓦然回忆着这些往事，心头涌起的酸涩更多。

她认识的温时翊，就是从小都秉持着这样的观念，所以才对所有事都淡漠没有情绪，也从来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总是认为，有些话没有必要讲出来，就算是说了又能怎样呢？

要离开的人，终究是无法挽留的。

唐柠心绪复杂，可温时翊平缓的呼吸声又轻柔地治愈着她。

熟悉的姿势，她躺在他身边，那些年少冷清的回忆都淡了，能留下的，只有少年一如既往温润的容颜，以及他从内心深处散发的，不曾更改的温柔。

这样想着，困意也逐渐积累，唐柠在回忆的温存中渐渐睡着，再醒来时，枕边人已经不在。

余留的温存也同样清淡。

临近中午的时间，日光显得格外温暖。

唐柠卷着被子默了会儿，摸来手机，拨出温时翊的电话号码。

很快他接通，声色是沉稳的平淡：“醒了？”

唐柠有一半的记忆还停留在回忆里，她顿了两秒，含糊道：“醒了。”

“中午想吃什么？”

唐柠答非所问：“你去哪里了啊？不会又回工作室了吧……”

温时翊浅浅地笑：“没有。”

又说，“有些事情要做，很快就会回来。”

简单的对话几句，稀松平常种她能格外体会到他的温暖，于是唐柠头脑一热，突然说：“温时翊，等你回来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上次没有继续的那个话题，今天她有了确切的答案。

温时翊沉默了几秒，低声应：“好。”

唐柠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