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师成没有回答,自顾朝阳台走去,打量阳台上六七盆花cao,基本都枯死了。其中一个大瓷盆里,有一棵枯萎的植物,根茎枝叶还很完整。
“这盆植物什么时候枯死?”
留老板听到这样的询问,思考好久,最终摇摇头说:“没印象了,给我妈庆生那会还活着,我老姨还摘了一枝别在发夹里,说是图个吉祥。”
“老人几时庆生?”
“大概三四个月前。”
“种的是蒲灵cao吧?这么大一棵,得有几十年了。”
“是蒲灵cao,种下有五六十年啦,我妈从娘家带来的苗,老人家迷信,遇到什么喜庆日子,都喜欢折一枝c-h-a在头上。”
当地妇人,还有簪花的遗俗,尤其是住海边的老渔妇,不管是不是喜庆日子,也要鲜花c-h-a满头,成为一道旅游风景线。
留老板不信,所以对于这棵植物也很淡漠,不曾给它浇过水,连它什么时候枯死也不知道。往时这些花cao都是留老太在照顾,后来留老太痴呆的病情严重,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自然也就没有能力去照顾花cao,阳台上的花cao才枯死一大片。
蒲灵cao本是一种药cao,在民间被视为辟邪和吉祥的植物,它的叶子层层叠叠一簇簇,像一朵朵青白色的芙蓉花,有一定的观赏x_ing。
柯师成看着这棵只剩干枯枝骨和稀寥叶子的蒲灵cao,他其实还看到在枝骨四周聚集着一团青白色的气,从他第一次进入留老太的房间,就注意到它的异常。
问题是,道行浅薄的cao妖,它偷翡翠镯子,有什么用途?
柯师成从身上摸出一只精巧的铃铛,在蒲灵cao上摇了几下,嘴中念着咒语。蒲灵cao干枯的枝骨顿时绽放出青白色的枝叶,而就在枝叶之间,坐着一颗“萝卜”,也就比巴掌大些,长柱形的身体,头上长着一簇蒲灵cao叶子,脚上,额,比较难以描述,就是一只脚,然后有许多须须。柯师成觉得它应该会蹦跳,果然,下一秒它从盆里跳出,四处逃窜想找地方藏匿。
“站住!”
柯师成摇动铃铛,蒲灵cao乖乖站着。柯师成手里像变戏法那般,多出一支小彩旗,他把彩旗c-ao妖绿豆似的眼睛水汪汪,像似很委屈。
“把镯子找出来,不为难你。”
柯师成话语温柔许多,他对于小cao妖还是比较爱护的,毕竟城市里不多见。
在留老板眼里,他只看到柯师成和空气说话,直到他发现一面小彩旗在地上移动,他惊讶地连连倒退。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要将保姆支走,他曾听林师公说过,法术,不可以在事主之外的人面前施展。
彩旗慢吞吞“爬上”床,小心跳上留老太的头,然后又蹦到枕头上,它在枕上蹿跳两下,彩旗倒下。
这是留老板的视角,在柯师成的视角里,那只青白cao妖,指示出镯子所在,就一溜烟逃得没影。大部分良民妖都怕柯师成,不是小cao妖胆太小。
留老板连忙将留老太扶起来,喊着:“妈,你是不是还清醒呢?”留老太茫然坐在床上,双眼里空无一物,突然她摸着干瘦的手腕,含含糊糊,絮絮叨叨说:“撒手馈,撒手后才馈。”
留老板听得不明白,不知道她念着什么,自从留老太老年痴呆后,他也很少去关心她,想着,不是给她请了个保姆嘛,保姆会照顾她。
趁着留老太坐起身来,留老板赶紧拽出枕头,往枕头上掐捏,捏到一样硬圆的物品。他激动脱去枕套,拖出枕芯,枕芯完整,没有撕开或者再缝合的痕迹。此时留老板的表情说是惊诧,不如说是恐惧,他大力撕扯枕芯,将枕芯撕开,一只翠绿通透的镯子掉了出来!
用颤抖的手将镯子拿起来,留老板愧疚地低头。他虽然不明白镯子怎么进入枕芯,甚至也不明白这镯子怎么跑到母亲寝室里。他终于意识到,镯子本就是属于母亲的物品,是被他这个不孝子给抢走。
“撒手馈?”
柯师成重复留老太这三字,他比留老太说清晰,字正腔圆。这次留老板听懂了,他先是叹息,然后沉重地点点头。
留老板把翡翠镯子戴回留老太手腕,扶着留老太躺下,他坐在床沿,跟柯师成讲述一个半个世纪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其实不长,留老板讲得特别动情,甚至还抹了几下眼泪。故事讲到一半,留老板的儿子、女儿回来,两个孩子坐在一旁一起听。
所谓“撒手馈”,是指旧时代妇人快咽气前,被抬到厅边木床上,和亲人辞别。这时,将子女孙儿叫到跟前,把身上的首饰赠予的一种方式。因为是临死前馈赠,是死者的遗愿,又是当着众人面,所以这种方式馈赠的物品,无论是给谁,都不许有意见,或者去争抢。
留老太母亲去世时,留老太十四岁,那时留老太的父亲还有一位小老婆,而且小老婆生的是儿子。留老太母亲怕自己死后,丈夫薄情,不给女儿像样的嫁妆,在咽气前,把手里的翡翠镯子脱下来,给了留老太。
三年孝除,留老太出嫁,便就带着这只镯子陪嫁。因为是母亲的遗物,在留老太的一生里,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她都不曾当掉这只镯子。
从十四岁,戴到六十多岁,这东西仿佛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从留老太那句:“撒手后才馈”,大概是指等她咽气前,会将镯子馈赠子孙的意思,她现在还想戴着镯子,还想与它相伴。
少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