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嫌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真沉沉睡了一觉,周遭依旧毫无动静。云礿啊云礿,你当真不打算把我背回客栈?
我估摸着情形不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窥了一眼——x的,哪里还半个人影!
我立刻跳起来,绕着整层楼转了一圈。
莫说是人影,
连个鬼都不曾见着!
我当时便急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云礿对我来说算是是到手的鸭子。我找了他十年,这一路来又费尽心机套他的话,好不容易相认了,他倒好,趁我喝醉了,也不管我,将我扔在这荒郊野外的,自己一个人先溜。这鬼地方放眼望去人影都没一个,要是碰着豺狼虎豹,或者长头发长指甲的女鬼,那我岂不死得冤枉!
我朝那破酒坛子踢了一脚,碎瓷片飞起老高。还不解气,我干脆借着酒意,破口大骂:“去你丫的云礿!你真是忘恩负义,是非不分!你爹的死,关我何事!当初你离家出走,老子辛辛苦苦找了你十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不愿同我相认便罢了,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离家出走好玩是吧!要再让我见到你,我徐子方定要将你舌头割下来打个结,将你眼珠子挖出来放到藏春楼供着,再将你的心肝挖出来喂村口的大豺狗!我徐子方说到做到,否则天打五雷轰!”
一口气将肚里的牢s_ao全都吐出来,我仍不够解气,正欲接着骂,却听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骂完了吗,完了便回去吧,天快亮了!”
我愣住。
空气停滞了三秒,随即,我立刻探出头去往下望。果然,云礿便在那棵梧桐树下,抬眼望着我。
四目相对,我的感觉十分微妙。
他站在楼下,朝我伸出了手:“下来,我接着你!”
我低头找了半天,没有地洞。
罢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我骑在栏杆上,正欲往下跳,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
牙关一咬,纵身一跃,却见身下张开双手的云礿迅速后退几步。
砰——
我稳稳当当落到了地上,浑身骨头仿佛要散架了。
姓云的,老子记住了,这是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可我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是讪笑:“云礿啊,你怎么就先下来了,害得我好找。”
他的表情微妙且古怪:“那我留在上面干嘛?看你装醉?或者听你损我?”
我一时语塞,脸火烧一般地烫。
远山之后已渐翻鱼肚白,云礿在前边大步流星走着,我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跟着。
我估摸着他若是要跟我摊牌的话,定不会等回到客栈。
正想着,他忽然停了下来。他比我稍高一些,我一个不留神,险些一口咬在他颈椎上。
他皱了皱眉:“你这什么模样,我又不会像你爹那样训你!”
我嘟囔了一句:“得了吧,我爹又不是你爹,成天闲着没事只会教育人!”
他瞪了我一眼,我立刻住了口。
等了许久,他却不再说话,只甘蔗似的站着。
平日里小道上偶尔飞驰而过一驾车马,可约莫是时辰尚早,现在却是半点人烟也未见。二人便这般尴尬地杵着,平日里总那些王公贵族的车马冲撞而来又飞驰而去,我总忍不住指着马屁股破口大骂,可此时却无比希望哪个“不长眼”的车夫赶紧来救场,扬起阵灰,迷我的眼,呛我的鼻,再不济便用马蹄子踏死我罢!
因为我知道,云礿是我带出来的,他是在等着我先开口,大家便能好聚好散。那些fēng_liú子弟,最好玩这一招。烟花之地去多了,难免跟几个姑娘日久生情,露水情缘便熬成了山盟海誓。可家里的河东狮定然要木奉打鸳鸯,便只能忍痛割爱。这时候,男方毕竟要背君子之名,有些话也讲不出口,便爱如此耗着,懂些世故人情的姑娘便主动提出分手。
云礿在外头这么些年,竟也跟着学了这y-in招。
可强扭的瓜不甜,毕竟这么大个大活人,总是留不住的。
我耗不过他,只能叹口气,把话挑明了说:“云礿啊,腿长在你身上,我也留不住你。云叔叔的死,我不敢否认与我和我爹全然无关,可说句心里话,这十多年来,我都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实在是不想……”
死马当做活马医,我略一思忖,关键时刻还得以情动人,于是我将心里话一口气吐露了出来。末了又觉得有些羞赧,把那句“再离开你”给咽进了肚里。
太阳这时从山头上升了上来,s_h_e 出万丈红彤彤的霞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而云礿就背着阳光,灼灼光辉中,我只看的见他有些清瘦的轮廓。
恍惚中,他仿佛轻笑了一声。
自幼漂泊在外许多年,我养成了个坏习惯——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如果是坏结果,反正自己早已猜到,也无可厚非;而如果是好结果,反而会觉得自己赚了一笔。就像现在,即便方才那声轻笑让我觉得事情尚有转机,我也一边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徐子方,别想了,他父亲的死,你脱不了干系,他不恨你已是万幸,你又怎敢奢求他不计前嫌?
但我还是悻悻地问道:“你笑什么?”
他撩了撩额前的一绺头发,将脸凑近了几分,注视着我道:“徐子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还是说,答应我的银子现在就想赖账?”
我愣了半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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