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最终他死死抓住墓碑的边沿,用力把头抵在冰冷的岩石上,痉挛的痛哭起来。
满世界滂沱的雨水都仿佛在嚎哭,哗哗的水声仿佛潮汐,把所有人都吞噬着淹没,然后缓缓退下,无声无息。
一切都化作了遥远而微茫的背景,所有的幸福和喜悦都被冰冻,所有的色彩都从此化作一片灰白。最终只有钻心的疼痛一直陪伴着他往下走,走到所有人,所有过往,都完全被血腥毁灭。
楚慈发不出哭声,他张开嘴急剧的喘息着,脸色扭曲而痉挛。最终他用力的咳出声音来,那咳嗽嘶哑得让人恐惧,直到最后他才猛地咳出一口发黑的血。
他们不回来了,楚慈想。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再也不回来了。
山坡下隐约传来刹车时刺耳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听上去来了不止一两个人,可能是一群追兵。
楚慈实在没力气了,他站起来一下,紧接着又跌倒在地。
其实这时他没有什么求生yù_wàng,只是不想被韩越抓到,至少不想被韩家人抓到。山坡后有一条往下的小路,已经被荒地的野cao盖住大半,暴露出来的路段也被大雨浇得非常泥泞。楚慈刚走两步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这一摔可不是吃素的,楚慈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慢慢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小腿一阵剧痛。小道上突出的岩石割开了小腿皮r_ou_,血哗哗的往外淌,但是很快被大雨冲淡了,总算没有在泥地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楚慈试图站起来,但是刚一走动就痛得钻心。
那帮追兵大概已经找到山坡了,脚步和对话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楚慈咬了咬牙,拖着伤腿一步步往山坡下的小树林里走去。
他大概没真正伤到骨头,最开始的疼痛过去后,伤口就慢慢的麻木没有感觉了。因为失血过多他全身发冷,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才走到树林里他就忍不住靠在一棵树上,嘶哑的喘着气。
透过树丛往山坡上望去,果然有一群人往山坡上冲,韩越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他没穿雨衣,也没有打伞,后边有个人撑着伞往他头上递,但是被他很不耐烦的挥开了。
他走到墓碑边上,似乎是低头打量了那两座墓碑很久很久,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地上还很新鲜的脚印。
“韩二少,这是什么地方?能找到逃犯吗?”他一个手下也跟上来,有样学样的摸摸地上的脚印,“这是逃犯留下的?我们要不要分散开来搜索一下?”
韩越站起身,简短的说:“不。”
“但是逃犯可能已经听到我们上来的声音,他一个人,附近没有车,一定跑不远!这个时候如果不追的话万一被他跑出去……”
“不要用逃犯来称呼他。”
“万一跑到附近农家——啊?什么?”那个手下一愣:“为什么?”
“至少在这里……不要用逃犯来称呼他。”
韩越并没有做更多解释,他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山坡上环视周围一圈。
毕竟是职业搞野战的人,他的目光很快停顿在了那条隐蔽小路两边被压倒的枯cao上。顺着那条小路延伸的方向望去,更远的地方是一片大雨中的小树林。
天色更加晦暗了,滂沱的雨水让视线变得格外模糊。韩越一时有些恍惚,他想这样的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呢?
他突然开口高声叫道:“——楚慈!我知道你在这里!”
韩越的声音中气很足,穿透力非常强,一时连小树林里都能听见。
“我给你机会自己走出来!别逼我下去找!”
他从身后手下那里夺过一把折叠铲,高高抬起来晃了一下:“你也可以选择不出来,但是我会从现在开始刨这两座墓!你要是真不出来,也可以躲在那里,看着我把他们的骨灰刨出来!”
山坡上静静的,只听见大雨捶打着树梢和地面所发出的哗哗声。
“你不是对别人都挺好的吗?”韩越笑了一下,只是声音稍微低了下去,“……你就忍心看着他们的骨灰被刨出来,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吗?……”
他咔哒一声打开折叠铲,狠狠一铲挖到墓碑下,随即抛出来一铲土。
他带过来不止一把折叠铲,很快就几个手下也走过来帮他挖。这帮人干活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打开了李薇丽的墓,韩越挥手叫他们都退开,然后一个人站在墓碑前,蹲下身去拿那个骨灰盒。
谁知道这个时候,突然一道厉风从韩越脸侧猛然划过,紧接着夺的一声,只见一把短刀死死钉在了泥地上,刀柄还在那里微微颤动!
周围的手下都纷纷拔出枪来,如临大敌:“谁!谁在那里!”
韩越一摆手制止了他们,然后缓缓的站起身。
山坡之下的树林边上,楚慈收回那个投掷的动作,精疲力竭的扶着树,剧烈喘息着。
他嘴巴好像动了动,韩越能从口型里分辨出他说的是“住手”两个字。
他看上去那样狼狈,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头发自上而下的滴着水,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削瘦单薄。
韩越笑起来,尽管那笑意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他稳稳的顺着小路大步走下去,手下想跟,但是又有点胆怯的收回了脚步。
楚慈每看见韩越走过来一步,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退到最后背部已经抵到了树,再也无路可退了,韩越才缓缓站定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