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不归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
看看休息的差不多,他戴好行笠又出发,依旧没看那小可怜一眼,这道理就跟驱赶黏人的犬猫一样,不跟它们对上眼,假装若无其事,不假以词色,也不喂食,才能顺利摆脱。
不喂食这点他没做到,难怪如今被纠缠。
走了几步之后,听后头彳彳亍亍,小可怜又跟上来。
不知道小可怜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好,到了下个城镇就让他打住,人多的地方或许比较适合乞儿的生存。
黄昏时在市镇落了脚,找了间客栈用餐喝酒。行旅生活艰险劳累,为了排遣苦闷,浊醪虽粗劣,仍能减轻劳顿,消释忧愁,几杯黄汤下肚,见到熟悉的身影晃过街道,焦急的东找西找,经过客栈时看见了刑不归,欣喜,没进入来吵扰他,只安安静静蹲坐在外头,从怀里掏出了馒头。
馒头早都干硬了,小可怜依旧用心的啃,小小抿下一口后,咀嚼十几下才吞入肚,时不时偷眼看一下客栈里的刑不归,低头又偷偷的笑,好像自己完成了件相当了不起的任务,得意着呢。
很难不去注意到那个小可怜,刑不归却还是按捺下自己,专心于食用桌上那一碗面。
突然间听到跑堂的在客栈门口呼喝:「滚开,小乞丐,骯骯脏脏挡在店头,让人做不做生意啊!」
刑不归心一动,朝外又看,跑堂赶骂的果然是小可怜。
小小的身板子又畏缩了,小可怜往横爬了几步,挨到客栈旁的小巷弄口,维持在能瞄到刑不归身影的那一角,两手用力抓着自己的馒头,低头安静的吃。
跑堂的依旧不满意,拿了扫帚追出去还要赶,小可怜过亮的眼睛开始雾雾泽泽了,含泪猛摇头,意思是不会给店家找麻烦,跑堂的却不理会,举起扫把挥,扫中小可怜的手,馒头滚落在地下。
小可怜这下更加惊吓,半起身要追那馒头,跑堂的扫把当头又来,小可怜一个慌乱,左脚不知怎么交着右脚,自己绊倒了自己,咚!俯身又是一大跤。
「叫你跑?还跑!」扫把又待打将过去。
小可怜蜷蹲在地下,举手护住头脸,发着抖——
扫把迟迟没打下来,小可怜弱弱抬头,发现跑堂的手定在半空中,被某个人给扣住了腕。
「……他是我在等的人。」那人淡淡说完,放开手。
跑堂看看小可怜,衣衫破烂蓝缕,蓬头垢面,明明就是个叫化子;刑不归则是老江湖,怎么可能跟这小乞丐扯上关系?不、有可能这小乞丐是丐帮中人,受帮中大老托付,要传送信息给人,约了刑不归于此地见面。
跑堂的斜眼衡量,刑不归看来是练家子,带着单刀,搞不好是八卦刀的人、也或者是太极刀传人,总而言之是江湖人,江湖人心思千奇百样离经叛道,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想得罪刑不归,跑堂讪讪回去,把扫帚给摆好。
小可怜跪在地上,小小的身躯全都没入在刑不归壮硕的影子里,像是提供了密不可破的藩篱,他抬头看着曾经给自己馒头的人,笑了,黑污满布的脸让一口牙齿看来白,双眼更是灿烂若星。
对称的、整齐的两颗星星里,如镜子一般,反s,he出同一个人的影像。
这一刻,刑不归知道再也丢不开这个小可怜了。
第二章?暗香浮动醉华浓
带着臭到要命的小可怜进入客栈房间,让店小二烧了两桶浴水来,刑不归动手比动口快,唰唰扯破小可怜的衣服,踹到角落不要了,直接提着光溜溜的他放到大木桶里。
轻而虚的身子,拎在手中很不实在。
小可怜还有点不能适应,在水里动也不敢动,直如僵死的虫,就露出鼻子跟一双眼朝上吊着看,跟即将于午时三刻被处决的死刑犯差不多。
刑不归摇摇头,取了葫芦瓢舀水,从头上浇下来,小可怜赶紧用力闭上眼,淡褐色的污水从脸上流下来。
真不是普通的脏,看来要小二送两桶水来果然是对的,刑不归忍不住又想,「武林盟」攻上还丹门是半个月前的事,这小家伙侥幸逃出来,在山里东躲西藏,吃了很多苦头吧,对他的怜惜之心又重了些。
自己也曾经垒垒若丧家之狗,无所归宿的他在江湖上浪荡好久,餐风露宿苦不堪言,直到进入广通镖局,生活才算定了些,小可怜年纪这么小,心灵上想必更加的失措。
他是不了解还丹门有否传说中的作恶多端,一切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就算还丹门真的十恶不赦,这小可怜年纪不大,在还丹门里大概也只个是打杂顾炉的僮仆,能恶到哪儿去?
江湖人江湖事,谁对谁错,又谁是谁非呢?
帮着小可怜抓抓头发洗干净,一桶水也污浊得差不多,刑不归提起人换到另一桶干净的水里,发现脏污尽去的小家伙皮肤白且嫩,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素净的脸异常清秀,发色偏黄,不若一般人的黑亮,看年纪顶多就十三、四岁左右吧。
「叫什么名字?」刑不归问。
小可怜听他问,笑了,嘴巴张了几张也没个声,刑不归猛然惊觉,从昨晚到今天,都没听小可怜说出一个字、发出一个音。
「你不会说话?」他低声问。
小可怜先是摇头,用力张嘴,胀红了脸想发出声音,却徒劳,最后将嘴都沉入水里,哀怨的往上瞄,似乎深怕对方因此而讨厌自己。
「你原来会说话……」他猜测:「后来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