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安慰道:“张兄如今是国丈了,一举一动牵系着娘娘甚至天子,自然比别人过得辛苦些。张兄只说我未变,我与你家来往时态度其实也有变化,不然我也早逼着鹤龄、延龄兄弟念书、做卷子、模拟考试,哪儿会叫他们见着戏票呢?”
张国丈恍惚想起了昔日之志,痛饮了一杯酒,拍着手里的请帖说:“我家若还是从前,这两个小狗儿想逃学看戏去,看我不打折他们的腿!”
两位张国舅在旁侍酒,听得父亲和老师狠戾的话语,想想两位师叔连谢镇抚到家时都得做文章的苦处,不禁一阵阵心口发寒,恨不能立刻进宫给天子姐夫三跪九叩,谢他娶了他们大姐,拔小舅子们出了书山学海。
可惜他们庆幸得太早了些,崔老师还没肯放过他们呢。
两人本想多斟几回酒灌醉了什么糊弄过去,却不料崔老师越喝脑子越清醒,想起他们姐姐张皇后怀孕临产之事,指着他们说:“皇后即将诞育元子,鹤龄兄弟以后便是元子亲舅。元子别无兄弟,宫里又只有太监,他们兄弟能时常入宫,比别人陪元子的时候更多,就得比别人更知书达礼,好引导元子向学——
“礼经我家里就有,舍弟学得不好,不能教人。不过我记得王圣、王修撰实庵公就是治《礼》经的,回头我替他们向实庵公求几份讲义来。”
两位国舅吓得魂飞魄散,酒壶都扔了,抱着老师的大腿说:“先生,我们真的知道怎么教导元子读书!我们不跟状元学《礼》也能教,真的,先生当初教我们做考卷、写文章、写检讨的法子我们都记着,保证叫元子有做不尽的题目!”
张国丈倒不管他那两个儿子鬼哭神号,一双眼亮晶晶地只管盯着崔燮,含笑问:“和衷知道皇后这一胎定是王子,不是公主了?别人若说我便不信,你若说,我就信是真的,明日我就叫老妻进宫宽慰娘娘去!”
崔燮觉得张国丈这话说得有点怪,似乎有点迷信色彩……不过张皇后生的确实就是明武宗朱厚照,历史应该不会错。他便含糊着应了一声,转头去劝两位弟子读书了。
第242章
八月中秋节后, 宫中宴饮结束, 高太监排的那场锦衣卫大戏却要开场了。
徐、刘两位掌院学士都是严肃的人物,自己不爱听戏, 倒也不拘束院里的fēng_liú才子们, 只是提醒了一句:“这场大戏宣扬得热热闹闹, 满城人都去看,说不定还有科道言官搀在其中。你们去了也要自矜身份, 别弄出什么fēng_liú罪名, 犯到给事中、御史手里。”
众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乃至庶吉士都唯唯应下,保证晚上到那儿只吃吃喝喝, 听听新戏, 绝不做丢翰林院脸面的事。
他们听着唱戏那园子仍是南关黄家的, 就敢肯定里面弄的是和居安斋那两场大选一样热闹、激烈,满院乌泱乌泱的人——别说那园子里没有歌伎之流,就是有,忙着排队投票都排不过来, 谁还顾得上fēng_liú呢!
众人都从家里带了簇新的衣裳、香囊, 还有拿香露往身上洒的。原本庄严肃穆的官厅就像过了年, 叫穿得花花绿绿的官人们妆点出一派喜庆色彩。
这戏一共十五折,每夜唱一折,头一天多唱一折楔子,能连唱到九月。但高太监家财大气粗,十五折戏只需买一回票,这回来看过戏的客人临走时都可再领下一回的戏票, 只是戏票不许折叠污损,否则下回就不许进,还要花银子重买。
前两场戏看完后,坊间就暗暗流出了评这出锦衣卫大杂剧的文章。
国子监、顺天府学、宛平、大兴县学等处都有学和抄写流传,挑剔杂剧某处道具、某处配色与原作彩图有出处。还有挑剔扮姚千户的正末眼妆太浓的,挑剔扮安千户的个子太高的,挑剔大小徐千户年纪差得太近,没有原作长兄幼弟之感的……
评论暗潮纷涌,杀机四伏。今日出一篇文章批评之处,明日就有文章平反;今日有戏子得了某才子盛赞,明日就有人从头到脚苛刻挑剔;至于探幽索隐,将剧中人物与现实人物一一对映比较的更是层出不穷。
崔燮坐在翰林院里拟着《进宪宗纯皇帝实录表》,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在同值房的江修撰桌上瞄到过几行驳斥外头人批评演小徐千户的身材粗壮,不似少年的文字。
那位江修撰是成化十四年进士,如今也是四十几岁奔五十的人了,掐起架来还比小年轻更有j-i,ng神,文章写得龙飞凤舞,比编实录时的字体都鲜活多了。
小徐千户在台上有一场“珍珠倒卷帘”硬功夫的武戏,扮他的戏子武艺强悍,双脚一勾就从搭建的屋檐上倒垂下来,在台上倒挂半天仍是膀不动、腰不颤。只是这人身材粗壮高大了些,和大徐千户不分伯仲,白日里受了许多批评。江修撰却不知是跟谁讨论,驳斥对方对他身材的批评,一力论证这身功夫最是难得,相比起来,身材细些粗些、脸嫩些老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锦衣卫连环画这么新鲜的形式都没炒起如今这样强的风头,果然真人化才最吸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