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过母亲的日记之后, 那种挥之不去的可怖后怕感甚至越甚。换做之前,他又何尝想过, 有一天他的面前会出现一个注意动摇他意志的障碍?大概是孤独太久了,所以连一点血脉的可能都叫他觉得难以割舍。哪怕这点血脉,在他眼中生来就具备原罪!
多么难过。他蛰伏筹谋多年的算计出现了难以阻挡的变数。事到如今,这个人已经是注定绕不开的庞然大物。对方的态度,对方的立场, 对方的意图,对方的算计, 他什么都不知道。迷雾中的人之所以可怕, 是因为他全身都是未知, 你根本无法提防他的一切行动。
丧失主动权的滋味让希瑞尔无比懊恼, 他既不可能相信眼前这个人,又没法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抹除, 步步都遭到无形挟制的计划更加难以施展,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在背后捅他一刀——希瑞尔现在是踩在刀尖上玩命,一不留神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的那一种——这么一个未知的隐患存在,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空洞,简直就如同跗骨之蛆般恶心。
他当然查过蓝斯的身份……毕竟利安德尔先生理应是有完整的身份履历。
可是他摸不透那些信息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假。
看上去完美无缺。
托纳雷特家族与盘踞在西西里的很多家族一样古老又庞大。主家的托纳雷特, 分家的托纳多雷,还有许许多多并未冠以家族名的成员。杰佛里称蓝斯为表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是这么简单的联系。杰佛里的母亲未出嫁前的姓氏是莫菲斯,这位夫人的舅家收养了一个孩子,不出意外,是托纳雷特流落在外的血脉,这就是托纳雷特与蓝斯之间的渊源,从这边按辈分算下来,杰佛里确实可以称作他表兄,不过是远房表兄。而杰佛里的母亲嫁入托纳雷特后,关系就更复杂了些,但利安德尔所有的经历确实都有迹可循。
希瑞尔疑惑之处就在这里。倘若蓝斯与他没关系,怎么说得通他在当年那些事所占据的分量?毕竟,若说没有什么独特的身份,当年以他那样小的年龄怎么有资格参与其中?倘若蓝斯与他有关系……就说明他并没有托纳雷特的血脉,希瑞尔实在不相信一个跟托纳雷特完全割裂的人,能得到这个家族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再探究这个身份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意义?对他来说,“利安德尔”这个姓氏就仿佛假名一样,并不能找到准确的来历。
——“不,我不想知道了。”希瑞尔忽然说道。
包厢中昏暗的霓彩落在瞳中,却只能叫那原本清透的蓝眸更显露几分沉暗。希瑞尔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甚至没有给予对方多少思考的时间,他就像是收回失言一般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
当事人的承认与否同样没有任何意义。而就是在这个当头,希瑞尔才猛然发现自己貌似被固有思维蒙蔽了。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如此纠结。
蓝斯平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