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小狗,”谢辞突然俯身,手掌按上他的发顶,“去内城,接下来如何行事都听柯先生的,听清楚了吗?”
自从裴昭十八岁之后,他就没再做过这个动作了。
谢辞给了自己五秒钟的时间,停下来最后好好看看这个孩子。
这是他在这么多个任务世界里遇到过的最干净善良的孩子,他的身体里有着燃烧不息的生命之火,绿眼睛永远生机勃勃,可以窥见那里面剔透的灵魂。
这是他用心血细致打磨的璞玉,两百多年里最满意的作品。
谢辞收回手,最后对他微微一笑,“裴少将军,服从军令。”
裴昭的眼眶一点点变红了,他用力咬住嘴唇,后退一步。
“驾!”
矫健的黑马高高扬起马蹄,玄甲将军和他的战马很快消失在裴昭逐渐模糊的视线里。
在之后的很多年中,裴昭一直记得这幅画面,直到他站在长安宫城上最后一次回头,看到的是舅舅义无反顾没入火光的背影。
纵飞蛾扑火,亦万死不辞。
***
最后一名霍家军的士兵出城后,内城的城门在他身后缓慢而沉重地关上。
外城的城墙角下层层叠叠堆满蛮人的尸体,然而这还是阻止不了他们架起登云梯一个接一个不怕死的往城墙上爬。
谢辞一刀砍下一个爬上来的蛮人的脑袋,温热腥腻的鲜血ji-an了他满身满脸,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对不远处的陈二狗喊道:“火雷还剩多少?”
陈二狗吼道:“还有四成!”
谢辞矮身躲开爆炸的气流,在满耳轰鸣中嘶声道:“等蛮狗开始攻城门再用,现在起用火攻、滚石和箭阵!让陆少阳带乾字营上来轮岗,坤字、巽字营守住城门,一个时辰轮一班!”
陈二狗的面甲都已经被打掉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怒喝着捅穿一个顺着登云梯爬上来的蛮人的脑袋。
“上箭阵!震、乾轮岗!”
城墙久攻不下,蛮人果然开始向城门进攻。蛮兵排方阵推着撞木向城门前进,不断有人被箭矢s,he中倒下,又有人源源不断地接替上来。
撞木轰然撞上城门,无数火雷同时从城墙上扔下,巨大的爆炸声震下了不少还爬在登云梯上的蛮人,城门前的蛮兵连同厚重的城门一同被轰得稀烂。
“乾、坤前锋,艮、兑中军,巽左坎右,震、离守门!”
“冲锋!”传令兵扯着嗓子吼道,拼命挥舞手中的战旗,“冲锋!”
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响起,霍家军重骑兵穿过被炸烂的城门,踏过蛮兵的残肢断臂,怒吼着冲向择人而噬的敌人。
蛮兵的尸体被踩踏成泥泞的r_ou_酱,血r_ou_混合在一起,在马蹄踏过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响。血味熏天,冲向敌阵的骑兵们踩出了一条真正的血路。
厮杀震天,硝烟如雾,一名汉兵将长矛狠狠捅进蛮人的脖子时,火雷就在他身边炸开,滚烫的气浪掀翻人马,将露在外头的皮r_ou_炙烤出焦香的r_ou_味。
直到晨光微熹,蛮军终于暂时撤退。
谢辞从城墙上下来,接过副将递来的水囊。他连灌好几大口才缓解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灼痛,毫不讲究地用浸满臭汗血渍的袖子抹了把嘴,“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两个时辰。”
副将领命而去,陆少阳手握一封书信匆匆跑来。
“将军,内城来的信!”
谢辞连忙接过拆开,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只有短短几个字:
已妥。今夜可撤离。珍重。
谢辞用目光反复摩挲着最后两个字,唇边不知不觉荡出一丝笑意。
“守到明早,然后我们出城。”
“是!”
***
大半个月过去,霍家军还剩下万余人,而蛮军的步子也被他们被拖在原地迟迟难以南下。
人数减到五千余人时,谢辞开始改打游击战,神出鬼没、声东击西,时不时袭击s_ao扰一下,搞得不擅阵法的蛮军头痛不已。
面对哗啦啦不断的战损数字,阿拉贡每天都被手下的将领们吵吵得脑壳痛。
两个月后,永州进入伏暑天,不适应炎热天气的蛮军每天军中都有人中暑,战力疲软不少。再拖下去有害无益,阿拉贡开战于是愈发频繁,火雷弩、箭不要钱一样地用。
蛮军的人数在接连战损中被消耗了几近三分之一,形势僵持不下,其余地方的蛮军也开始向阿拉贡汇流。
快入秋的时候,霍家军只剩下千余人,而蛮军的人数是他们的百倍。
于是一千多名将士面对的,是十万多蛮人。
他们被敌军逼到了一座小城内,在城外十万多装备齐整的重兵包围下,城内这一千多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嘿,我说兄弟,”阿拉贡在阵前用普通话吼,“没必要血战到底吧?反正你的任务肯定要失败,干脆出城投降算了,我可以不杀你们!等到长安,你那个军师和绿眼睛崽子我也留他们一命,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从城墙上某处呼啸而来的翎箭,阿拉贡反应极快地闪身避开,箭矢就不偏不倚地刺进他身后躲闪不及的副将的喉咙,高壮的男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从马上跌了下去。
阵前顿时一阵s_ao动,几名蛮人将领发出震天怒吼和不堪入耳的叫骂。
【城哥!老天啊!】404崩溃地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说垃圾话的习惯?我要被你吓死了!】
【还没习惯?】阿拉贡哼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