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看了铁手半天,小声道:“他哪里有识人之明?”
铁手只当冷血说的是赵佶宠幸蔡京与满朝佞幸之事,笑一笑,没应声。
冷血却继续道:“如果他知道你以前放走了多少个想要刺杀他的刺客——”说着再次做了个鬼脸,“他还会信你吗?”
铁手这下子一愣,随而一笑,拍拍冷血的头,道:“难道那些事没你的份儿了?”
冷血笑道:“是有我的份儿,可是每回宫里需要护卫,明明我和大师兄三师兄都在京,他可都是点名了要二师兄你进宫的,谁都知道,他最信的是你,不是我和大师兄三师兄。”
赵佶对铁手的印象相当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四大名捕四个人,无情与冷血在他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他便几乎没见过这两人笑起来的样子,谁会待见这样冷冰冰的人呢?铁手和追命倒是常把笑容挂在脸上,而追命比铁手更会来事儿,不过宫里比追命会来事儿的人太多了,比追命会拍马屁的人的人也太多了,铁手有一点他人都不能比的是其能书善画,这一点入了赵佶的眼。因此即使铁手总会进谏这个进谏那个,赵佶也勉强忍了。这说明铁手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赵佶自认自己是个明君,对这种人要重用——谁叫铁手进谏他不喜之事时的态度也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呢?如果那些个忠臣进谏时都有这种态度该多好。
假若此时赵佶看到他心中忠君爱国的铁手与从来不笑的冷血在一起悦然笑着谈论以前放走了多少个刺客这种事,大概他的震惊是会多过愤怒的。
铁手笑道:“四师弟,照你这么说,官家是不该信我了?”
冷血想了一想,这时却很郑重地摇了摇头,道:“二师兄,他应该信你,就算你骗了他,你也是为了这个国家好。那些刺客都是心怀社稷之士,因看不惯朝局浑浊,才想凭一己之力杀掉昏君。假使赵佶能多把心放在国事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直想着要刺杀他。而那些刺客若活着,凭他们的人品与本事,便能在其他地方为国效力。古有谏臣争臣辅臣拂臣,二师兄,你做的是拂臣做的事。”
铁手如是,冷血如是,无情与追命亦如是。从道不从君,无论他们四人做了什么事、怎样做、手段如何,其道一以贯之,永不会变。
他们的道便是为了这个国家好,为了这个国家的百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拂臣的说法出自《荀子》:
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闇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闇君之所罚也;闇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
第160章 第 45 章
万千朝辉于照入屋内,将桌椅都映照成一片红色。温久危独自站在窗边,负手不语,他的衣襟亦染上些微红。
方采才睡醒不久,正坐在椅上,见铁手与冷血回转,遂指着温久危问道:“我就比你们醒得晚一点点,发生什么事了吗?温先生一直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冷血见状心下一个疙瘩,忍不住先问:“聂宝儿他——”
温久危终于说了话,长叹一口气,道了两字:“能治。”
冷血立即松了口气,脸上亦有了淡淡笑意。铁手却知这事必没那么简单,不然温久危不会如此为难,但铁手的神情是沉着的,在听到能治两字之后,对他而言一切都不成问题,再艰巨的事都不成问题。
温久危此时续道:“这病的名字叫碎骨病,十万个人里也难得遇到一个会得上这种病。可一旦得了,那都是从出生起就带着,因其身体里有一股气在乱窜,待他的年龄越大,他的骨头就会被这股气逼得越碎,所以他才会一直卧床不能动弹,所以他每每发病时他会疼痛难忍。聂宝儿是我见过第二个得了这病的病人,许多年前我师兄也治过一个得了碎骨病的女孩。我当时正在师兄的住处做客,因此知道。”
冷血道:“前辈说的师兄是指温长逸?”
温久危点点头。
冷血道:“我之前听一位大夫说过,聂直梧延请天下名医为聂宝儿医治,李潜飞也是其一,可是他却不能治好这病。”
言下之意乃是既然李潜飞是温长逸的弟子,李潜飞为何会治不好他老师曾经治过的病症?随即顿了顿,冷血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看了铁手一眼。
铁手明白冷血的意思:当初用冰泪散封住聂宝儿病情的人,很有可能便是任别空或任别空手下之人——他们宁愿如今千方百计杀了聂宝儿隐瞒真相,也不愿让聂宝儿痊愈,说明任别空也对这病无可奈何。
温久危道:“他确实不能治。只有他一个人,他当然不能治;若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能治。其实,当年师兄也并没有治好那个女孩。”
这最后一句话,忽然让铁手有些感伤,为了几十年前那个他未曾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