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喜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软禁,接触不到赤旗帮的种种,谁料邱小姐根本没有关他的意思,只要不离开大营,看什么问什么都无所谓。这可是让方天喜啧啧称奇,别的不说,这位的气度比田昱那小子要强太多了。
并没有浪费机会,方天喜默不作声的打探起来。之前他也曾派人前来查探,得知了不少赤旗帮的事情,然而亲眼所见,还是让他屡屡惊奇。
赤旗帮能战,方天喜早就知道。论起带兵,当世没有一人能胜过邱大将军,而邱小姐的练兵手段颇有其父之风,光看每日操练,就知道这是一支强军。
然而出奇的是,帮中的伙食并非是按照军衔分配的,只要“食堂”开饭,大小头目和兵士都是吃一锅的饭菜,哪怕是邱小姐这位帮主亲去,也不会另开小灶。
同衣同食是拉拢人心的好办法,然而就算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何况吃穿都一模一样,如何树立威信?真的不会让兵士忘了尊卑吗?
结果当他问起这些兵士时,得到的答案出奇的一致:“都是帮中兄弟,自该同吃同住!”
而那些小头目则会嘿嘿一笑:“白给的为啥不吃?这饭菜也不赖嘛。再说了,都有薪俸,想打牙祭还不简单?”
食堂的饭菜确实不差,每天两顿干饭一顿稀饭,咸菜管够,吃干饭时还能打一勺炖菜,鸡鸭鱼肉蛋换着来,可比寻常的渔家要好太多了。
能吃上这样的东西,何愁人心不齐?可是这里面的花销也极为惊人,只是算算就让人咋舌。于是方天喜有发现了另一样,赤旗帮有专人蓄养禽畜,而且数量不少。猪羊就不说了,海边也养不了多少,番鸭可是多如牛毛,整日赶去沙滩上刨食,下的蛋真是又大又圆,滋味绝佳。多出来的甚至都开始腌制了,怕不是要卖去县里。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种芋头、菜蔬的田地,也有仆妇照料,不说全都能自给自足,好歹也是个添补。专设的茅厕还能收集粪肥,沤出的粪肥也相当可观,不论是种地还是卖去别处,也算物尽其用。而便溺向来是军营里最麻烦的问题,一不小心就有发生瘟疫的可能,连这都能想到,可谓是心细如发了。
如此种种,颇能以小见大,经年老将来了,恐怕也不能做到如此周全。这真是一个小姑娘琢磨出来的?是天性周密,还是早有远见,知晓这么做的好处?然而心底疑惑,方天喜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是旁人学不来的。似蓑衣帮这样的匪帮,不说别的,只是吃饭一样就不可能做到将兵同食。所有反贼用的都是饥民,驱赶百姓劫掠豪富才是他们的起家之道,不饿死人就不错了,哪还能讲这些花俏?那些匪首更不可能自降身份吃糠皮豆面。
当然,赤旗帮这样练兵也有短处。从大营里出来的都是精兵,可是要如何扩充兵力?这样养兵,跟往海里扔钱也没两样了,五百人能养得起,五千人呢,五万人呢?赤旗帮平日连劫掠都不肯干,要如何壮大,在乱世间立足?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方天喜就发现大营外的小渔船多了起来。还有不少渔民样子的人入了大营,干起了杂活。大营如今正在扩建,是最需要劳力的时候,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每天只要吃些粗粮、芋粉就能卖死力气,倒是让营里的屋舍起的更快了。
赤旗帮已经在东宁一载,现在又是春种时节,最是忙碌,哪里能找来这么多劳力?心中疑惑,方天喜立刻去找了田昱:“丹辉,新来的劳力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田昱瞥了这不知收敛的老头一眼,哼道:“都是疍民。”
方天喜眉头一皱:“你们开始用疍民了?等等,难不成赤旗帮打算收疍民为己用?你们能养的起吗?”
身为邱大将军的幕僚,方天喜可比一般人更了解这些疍户的顽劣。因为居无定所,又爱在海上漂泊,沿海的海盗有一半都是疍民出身。这种杀都杀不绝的匪患,当年也让邱晟头痛不已,甚至动了心思想让他们在岸上安居。结果风声刚一传出,整个疍村都一哄而散,追都追不上,更别提别的了,于是只能作罢。
这样一群人,也是赤旗帮能用的?那可是一万多张嘴啊,如何能养得起?
田昱却冷笑一声:“谁说赤旗帮要养他们了?不过是雇来做短工的,盖房搬货,垦荒翻地,有把子力气就行。”
方天喜顿时摇头:“一年可以,哪能年年如此?”
这大营总有建成的一天吧?到时候这些疍民不还是来去如风,整日祸祸附近海域。而且把人领进来干活,也有可能让他们见识到营中机密,到时候发兵偷袭怎么办?
“今年可以干这个,明年自然也可以干别的,只要东宁时时都有活儿,何愁他们不安心劳作?”田昱可是最清楚伏波心中计划的人,她要建的工坊可不止一个两个,别说短工了,估计将来有些渔民都要改行,专在工坊做活了。
方天喜顿时哑然,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等等,他们只是来做活的吗?骤然反应过来,方天喜追问:“你们可是给了疍民什么好处?”
是低息的借贷,还是高价收鱼?无利不起早,哪有平白无故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