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克莉斯迈进一大步,绕开鲁鲁尔,挥臂推开扑来阻挡的诺拉。诺拉被她一掌推飞,撞向鲁鲁尔后背。鲁鲁尔猝不及防,背负诺拉扑向伊莎贝拉。最后的机会,阻挡噩梦降临的最后机会。克莉斯双手握剑,花斑见状张开双臂,向她猛扑过来,克莉斯只匆匆瞥了一眼。瘦弱的混血柏莱孩子的攻击,她还不放在心上。
克莉斯侧身,巨剑如她在梦里,在校场中练习过的千百次一样,划出利落的弧线,剑身镌刻的纹章一闪而过,安静的空气化作利刃,低吼着斩向聚集成型的黑雾。
糟糕,糟糕,很不妙。克莉斯皱眉,酸麻感沿着指尖飞速蔓延至手臂。无形的力量围绕在石板周围,将虚空剑大力弹开。碎石片趁机拼合在一起,上面的图案似乎是座浮空小岛。
没道理,在地下,它完好无损的时候尚且能够破坏,眼下反而不行?克莉斯再次挺剑,花斑飞扑过来,她大吼大叫,嗓音失真,像个喝醉了酒的粗嗓子女人。“您不能把族人们都害死!您救过我,可马奇,鲁鲁尔也帮过您,记得吗?大家都死了,谁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遵照光明王的教导生活,无缘无故,却要被活活烧死——”她摇晃克莉斯,克莉斯哪肯为这混血柏莱女孩收手。她推开她,花斑不依不饶,抱住克莉斯,张嘴就咬。
“别跟她废话!”被诺拉撞倒的鲁鲁尔跃起,抡起她的狼牙棒。伊莎贝拉惊呼,呼唤梅伊。“拦住她们,让她们冷静下来。”
“那得把天花板打破,让雨水浇个透心凉才办得到啰。”梅伊嘴上嬉笑,钢剑毫不留情,毒蛇一般蹿向鲁鲁尔。金铁交击,火星垂落,鲁鲁尔力大臂长,梅伊身法灵活,初次交锋,势均力敌。
太晚了,已经迟了。苍白的粗石地板上,从地下金字塔遗迹中抠出的石雕纹章化为活物,蠕动起来。黑石之间摩擦挤压,从浆糊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碎石浮空,颤抖着彼此靠近。
完了,全完了。克莉斯想要举起她的剑,但她的胳膊不听使唤。她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灵魂占据,除了眼珠尚能自由转动,胸口起伏仍在呼吸,其余一切均不属于她自己。
不不不,我明明已竭尽全力,逃出那冥河一样的地方,为何会在自己家中踏上回头路?该死,这见鬼的石板,还有它可笑的预言,明明已被我粉碎,为何偏在我眼前复原?不,我是绿影庄园的克莉斯,“变革的”莫荻斯之女,帝国尉长,由奥罗拉殿下亲自册封的皇家骑士,绝不是什么末日的向导。我遇上那女孩儿,倾心于她,不过是……
克莉斯转动眼珠,望向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也在看她,她的嘴唇似乎在动,前所未有夸张的幅度让她的脸皮扭曲而陌生。命中注定。她的唇语极慢,以便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地落进克莉斯眼里。
闪电刺目的光亮沿着敞开的地窖大门袭向室内,扰乱克莉斯的视线。强光过后,伊莎贝拉仍然看着她,只是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克莉斯恶心欲呕,炸雷落在头顶,地窖轰隆作响,犹如末世前绝望的战鼓。拼凑完成的遗迹碎片化作一股黑风,飞向地面的石板群中,填补空缺。诺拉面色潮红,浑身颤抖,喊出夜枭样的声音。
“多么动人,完美,永恒传承的秘法之声呀——快听,她优美的吟唱与转调——”
快闭嘴吧,疯女人,你分明是个连竖琴也弹不好的音痴!“太妙了,我们都要成为诺拉学士伟大发明的殉葬品,值得庆幸的是,学士也自身难保。不会有一滴墨水记下眼前发生的事,留给世间的,只有一地死尸!”
“你不明白,你太外行了。”诺拉转过脸来,兴奋的光点让她的双眼明亮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两团冷火藏在底下,灼灼燃烧。“这是空间的漩涡,它的目的不是杀死启动的人。我们只会被移动,被挪走,被传送,去这纹章原本要送人去的地方。”
比如说冥河这样的地方。克莉斯再要反驳,已然无法出声。黑石震动,空气发出穿透颅骨的嗡鸣。克莉斯两耳先后遭受冲击,头脑中嗡嗡作响。剧烈的耳鸣让她失去平衡,失去辨别声响与说话的能力。地窖倾斜,苍白的粗石地面,倚墙放置的高大木架,低空悬浮,忽明忽暗的黝黑石雕,全都波浪样扭转起来。克莉斯觉得自己的胃也在扭转,她张开嘴,无形的大手抓住一把腥臭,塞进她嘴里。她猛咳起来,腐臭的气泡在她嘴边破开,冰凉的液体溅上皮肤。地窖的天花板破了,雨水浇湿头脸。克莉斯奋力伸手,想要抓住伊莎贝拉,手指碰到的皮肤却如死人一般冰凉。
该死。该死的诺拉,还有她该死的傲慢,该死的狂热,该死的迁怒柏莱人的混蛋,至于你,克莉斯,你那不合时宜的怜悯与软弱,是最该浸冥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