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你这点小毛病我正用得着,”对此,love是这么回答的;她歪着头,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是个话很多且嘴巴很坏的家伙,为了阻止我这条不听话的舌头到处惹事,有的人想缝起我的嘴,有的人则想尽办法把自己弄聋。”她笑起来,仿佛自己说出了两句了不得的俏皮话;接着她紧紧抱住聋子,轻轻发着抖,像是突然觉得很冷。她把嘴唇贴在他裸露的肩头上,然后无声地“说”,他们会有足够的办法好好沟通交流。
love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聪明,聋子简直怀疑她无所不知;她很生动——过分生动了,几乎是难以捉摸、难以捕获的。她说话七拐八拐,喜欢把表扬说得很下流,或者把贬低说得很悦耳;她浓密的黑色睫毛一垂,就把所有的戏谑、嘲弄、刻薄和喜怒无常都压在了碧波盈盈的眼睛里。她甚至很狡猾,还有点邪恶,能把所有人哄得团团转,聋子亲眼目睹她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小镇上如何给自己牵线搭桥,活得轻松自如。她有那样的面孔,那样的身体,那样的智慧和唇舌,走到哪里都能给自己建起宫殿,招募信徒。她是个最坏最坏的家伙。
“我是个大混球,杀人,挑起战争,毁灭种族,放逐英雄——我是个最大最大的反派。我没有上通缉令的唯一原因,就是没人抓得到我。”她对聋子说,话语荒唐,表情却一本正经。
love从来不叫他的名字,“我不喜欢你的名字。”她从不掩饰她的好恶和不满,她总是带着一种天真且x_i,ng感动人的攻击x_i,ng;她也不叫他亲爱的、我的爱,只喜欢兴之所至,给他起一些不着边际的古怪昵称。大王子——她叫他,然后笑眯眯地趴到他身上,用最让让人神魂颠倒的方法把他当成真正的王子那样伺候;她有时候也狎昵地叫他公主,说他的金色的长发正适合编织童话。有时候她叫他英雄,有时候又叫他懦夫,全凭她高兴。而只要她高兴,聋子是不在乎自己是什么的——她叫他什么,他就是什么。他是个有力量,甚至有些隐藏的血x_i,ng的男人,但在他的爱跟前,他却出乎意料地温柔了起来。当他们做完爱,他就气喘吁吁地搂紧love——她在女人中是个高个儿,几乎都快到六英尺了,但搁在他怀里,她是个不堪一抱的小玩意。他把她搂在怀里,那珍爱又笨拙的动作像是个小姑娘搂着娃娃;他去“听”她的心跳,脸颊感受到砰砰有力的跳动。
在那蛊惑x_i,ng的节奏里,他好像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幻象,全都是他们俩;他们有时候是人,有时候却是qín_shòu,有时候在地球上,有时候却又到了古怪的外星球上——但他们俩总是他们俩,变换着名字、身份和外貌,但总有东西是不变的。他们总是在z_u_o爱之后半融一样腻在一起。love打断了他的臆想——她亲昵而调皮地叫他蠢货,小傻瓜,石头脑袋。他忍不住傻笑起来,甚至没有反驳的意志。
有一次,她在他身边醒来,惺忪的绿色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半梦半醒、没头没脑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他早就熟悉且默认了她层出不穷的怪称呼,所以见怪不怪,就只是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骤然聚集起泪水,一滴滴泪珠滚滚而落——她从来没有那样哭泣过。聋子听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她规模庞大的悲伤,没有成千上万年的积累,没有人能有那样让人束手无策的恸哭;他爱她,她的悲伤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而他就像是被钉在大洋底层一样;她的痛苦把他汹涌地淹没了,他感到窒息,感到一片空白。她死命地搂着他,瘦削的胳膊几乎快把他箍断气了,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杂乱无章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见。她美丽的脸扭曲了,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狂乱。
“哥哥,哥哥,”她转而看着他的脸,允许他阅读她的无助,“求求你——”
“不要害怕,宝贝儿,”聋子慌张地搂紧他的爱,用他那隆隆作响的嗓音嘟哝着、呐喊着,所有的词句都阵脚大乱地挤在一起,“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没有人能伤害你;”他急得满头大汗,恨自己唇舌迟钝、有口难言,更恨自己听不见她那飞快的诉说;他索x_i,ng吻住她薄薄的红唇,“我们永远在一起——”
“疯话,傻话,哥哥,你还是这么——”她含着眼泪,却已经恢复了冷静——接着,她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神情里又攀爬进了难以察觉的恶毒和苦楚,“永远是个愚蠢的词,”聋子读着她的唇形,也读出了她嘴角那一抹讽刺的微笑,“你的生命不过百年,不必不自量力地做出永恒承诺——一秒,一天,一年,一百年,在永恒跟前都没什么不同。一切都短暂得可悲,而你甚至不知道永恒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样的痛苦。”
“可是我爱你。”他困惑地说,“可是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傻瓜。”她脱力似的躺倒在床上,气息微弱,像是一束朦胧的光,“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总会离开的——”
聋子不很能理解她的话。他常常感到他对她一无所知,但却又无所不知。他不知道问题的成因,却自以为知道问题的解决办法。他是坚定的,笃信的,甚至是盲目的,自傲的。他跟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