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帝终一颔首:“一切由得殷将军做主吧,加快行进,天黑之前务必通过叠谷关。”
尉迟复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殷九渊一挥手,禁兵押着一辆囚车从后面过来,车上一人满面血污、狼狈万分,正是景非焰,已不复当日桀骜。德明帝见了,心下大为快意,哈哈笑着上了御驾车辇。殷九渊一马当先,数万军士缓缓地进了峡谷。
日头愈偏,压着悬崖峭壁的影子沉了下来,崖上孤树一支,斜斜地伸了出来,嶙峋宛如枯骨。将士们匆忙的行进中,金戈铁剑碰撞的声响铮然刺耳,一匹战马喷了个响鼻,往回路上一望,又被骑士勒住了。
渐渐地走深了。车辇摇摇晃晃着,德明帝见天色暗了,心头隐约有些许忐忑,总觉得不妥,又说不上来,寻思了良久,忍不住挑开车帘,方要发话,忽然听得那厢震天一声呐喊,惊得跌回车里:“赵宣,快看何事!”
鼓点阵阵隆隆,急促而威沉,回响在山谷之中。高高的山崖上边亮起了熊熊的火把,火光中,景氏的大旗上描金线的腾龙几欲破空。伏在崖上景氏军将投下了硫磺火石之物,山谷的道中漫起了硝烟,渐渐地有些模糊。
“有埋伏!”尉迟复拔出了剑,冲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喊,“皇上,我们中计了,快撤出谷去!”
德明帝惊怒交加,跳起来大吼:“殷九渊,把景非焰杀了!杀了他!”
殷九渊倏然回首,冷冷一笑,凌厉的鬼面之下,嘲弄的神色从眼睛中一划而过,一声断喝,挥剑如奔雷,劈开囚车。赵宣飞快地奔过去,利索地打开了景非焰身上的铁镣。旁边的兵卫惊呆了,还未回神,早被殷九渊一剑斩倒。
德明帝恍然,一时怒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眦目欲裂:“赵宣!赵宣!你设得好局!”
峡谷口,剽悍的战马蹄掌上裹着麻布,早已悄然靠近,成了扇合之势,黎常几乎是滚着下马,跪在景非焰的面前。景非焰扶着黎常慢慢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腰,凛冽的眼神冷冷地转了过来,高傲宛然天上鹰隼。
天色欲倾,烟尘弥天,崖上箭矢如流星千簇,滚石轰然落下。封氏军士惊慌失措,眼见主帅叛变,军心大乱,仓促间挤成一团,竟相互践踏,人仰马翻,耳边但闻得呼号惨叫之声。
崖上鼓声又起,阵阵震人心神,赵宣的声音从混乱中传了过来,大笑着:“德明帝,你怎忘了赵宣本就是景朝人氏,这十几年我忍辱为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破你封氏。天佑我大景,我向你力荐殷九渊,你竟纳了,岂不知此为计中之计,死到临头了,你也该明白过来了吧。”
德明帝四顾惨然,八万人马顷刻之间溃不成军,留得几个亲随在身边,也是手脚瘫软不能自主,护着德明帝勉强冲了几步,便被拦住了。
景朝的大军从峡谷口拢了过来,马蹄沉沉,战士的金戈在黄昏的夜色中发出锐利的寒光。景非焰骑在剽悍的黑马上,凌乱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扬,眉目中拓拔不羁,居高临下地望着困中的德明帝,嘴角边泛起冷酷的笑容。
黎常带人围住了德明帝,将士们齐声呐喊,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德明帝羞愧难当,用手掩住了脸,大叫一声:“罢了、罢了,天意绝朕,非战之过!”手中佩剑一横,竟自刎而亡。
黎常也是一呆,阻止不及。景非焰皱了皱眉头,冷哼:“便宜他了,倒也知趣。”手一挥,冷冰冰地道,“黎常,这几天朕受的款待要好好地回敬一下,去!”
黎常应了一声,领着麾下军士冲了出去,势如破竹。
景非焰的眼睛微微地向边上一瞥,恰恰和殷九渊的目光对在一起,黑暗中,有寒光掠过眉睫。殷九渊拨马而去。景非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战士濒死的号叫在夜幕里迸裂出来,血腥的味道浓浓地散在风里。半天月如弓,带着一抹胭脂的红。
景非焰听着狂乱的呐喊声,觉得身上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倏然仰头一声长啸。金吾卫恭谨地跪了一地。景非焰忽然转过来问赵宣:“你看朕现在这副模样,可还威风?”
赵宣大声地回道:“这天下再没人比昭帝陛下更威风的了。”
“是吗?”景非焰微微地笑了,脸颊在火光中映得通红,低低地自己言语着,“那他看见了,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赵宣耳尖,听见了,自然晓得缘由,指了指那边:“小人交代了长兄赵项照看着云公子,这会儿就在关口那呢,皇上可要过去?”
景非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血迹,叱马奔了过去。峡谷中战局渐收,崖上敲起了三声金锣。折断的旗子搭拉在半截弓箭上,覆盖住下面残缺的肢体。夜浓了。远远地,景非焰看见了云想衣。
风卷尘烟,遮住月光的影子,仿佛只有一点点青色的痕迹抹在人的眼睛里,深邃而迷离。
黄沙从白色的衣角边淌落,云想衣静静地立在那厢,扬起了脸,夜色中无法捉摸的神情,却有一种冰冷的的意味缓缓地沁到骨子里。
殷九渊就在云想衣的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景非焰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战马吃疼,“咴”地一声长鸣。
云想衣的眼睛转了过来,默然望着景非焰,那一夜的月光在他的眸子里破碎。他却向殷九渊伸出了手。诱惑的姿势。
殷九渊猛地拉起了云想衣,上了马,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