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翻,总算翻到了篇正正经经的豆瓣日记,楼主是个年轻妈妈,说自己八个月大的宝宝被检查出了这个病,医生说根治不了。李鸢看了眼发帖日期,五年前元月,最后一帖说到第三次去妇幼保健院做全检,接着就断了。李鸢就着这半的截故事,昏昏沉沉地滑进夏凉被里睡了,好像还梦到了彭小满。
梦里一掠而过的,是他遥望着乌南江面的景象。
其实说到底,有病的人,看上去多多少少会有不同的,可也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意识,李鸢才看得出来。车门外天色大亮,阳光蒙着一层轻薄的水汽,透过玻璃漫漶进来。彭小满的脸颊皮肤便呈现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原先以为是白,现在已经不单单是白了。那光,不是折出来了,而是照进去了,透出红来。他那些蜿蜒细小的红血丝,凝在皮肤下,竟有些像水池里的朱红鲤鱼。这一切体貌,其实都是心肺功能过弱的表现。
有点儿好看,但不健康。
过了几站,两人便被人流挤到了车厢中段。摩肩接踵的,都不好站,头顶晃悠的拉环就余了零星一个,李鸢抓上,佯装无奈地侧过头,饱含遗憾地对彭小满说,情势所逼,你就抓着我吧,腰不要掐,扶哪儿都行。李鸢实在是给他那个贼拉手欠的抠腰大法给疼怕了。彭小满翻了翻眼盖,揪尼龙带,点头道:行行,我矮,我认。
晃且晃且,两人都禁不住有点儿昏昏欲睡,直到车上坐着的几个卫校女生对着他俩直瞄,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窃窃私语,顺手对着身边人指指点点。彭小满疑惑着一挑眉,揉揉眼睛,才顺着她们抬头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噗——!”
有此一声,李鸢惊得盹儿都没了,甚是直白地侧过头表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好比看见了他家努努在和一只黄皮土狗在泥坑里撒欢打着滚,“豆浆星子都喷我手上了。”
“……豆浆不豆浆的就别管了,李少侠,你一定要答应我。”彭小满俨然满脸难耐,憋笑憋得尤其痛苦,声音带着丝略略的颤抖。他抬手一指头顶前方的公交车载电视,强自敛着爆笑出声的汹涌欲`望,生咬着嘴巴:“答应我,苟富贵,勿相忘。”
“?”李鸢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车载电视的小小屏幕上,俨然是他那张寒冬腊月,呵气成冰的脸。
草他大爷。“青弋早知道”不说好了地方台么?
怎么他娘的是个车载频道?!
李鸢哪知道自己上电视的那脸那么臭,掸眼看过去就跟谁欠了自己七八十万跑路了没还似的,抿着个嘴,耷拉个眼皮,歪着点脑袋。这哪儿是个高中生啊,澳门赌王何鸿燊受个外媒采访,未必能有他势子正。李鸢尴尬地要死,赶忙收回视线脸贴进胳膊里,“公开处刑妈的。”过会儿又站直拽着彭小满往身前带,“你帮我挡着点儿,草。”
“不是,少侠你这是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啊,又不是扫黄扫到你的你怕什么?哎你什么时候采的访怎么班主任还在后头呢?”彭小满躲开,仰脸看得兴致勃勃,招摇的一批,生怕周围这几个围观姑娘看不出李鸢就是电视上那小帅哥本人似的,“你还是红三代呢?不过你这表情太僵了。哎,过两天学校是不是就要给你发锦——唔。”
李鸢胳膊往他脖子上一架,勾住,锁喉:“你可以闭嘴了兄dei。”
彭小满掰他胳膊掰不动,手伸过去,掐腰大法。李鸢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倏然就撒手弹开了,好险没一脚踢飞边上阿姨腿边搁着的菜篮子。彭小满脱困,涨红着半张脸,揉揉下巴,了然一挑眉,末尾拐着弯儿地“哦”了一声:“我算知道了……敏感点?”
李鸢抬手比fuck。
李鸢这趟12 路坐的很是不安,就怪彭小满极不低调的一嗓子走漏了他“电视名人”的风声,一传十十传二十,过后闹得一车子人都转过头来看他。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不说,还他妈有掏手机出来拍照的。中间甚至还有个拎包的阿姨干脆就点名道姓,站起来拉着李鸢又指着电视,异常欣喜地问,哎哟小伙子,你就是电视上这个吧?李鸢明藏暗躲,遮遮掩掩,说对不起我不是,异常的不大方。
本以为就算完,没成想到了青弋卫校那一站的时候,最先嘀咕起李鸢的几个女生,提前站起来预备着下车,没等李鸢彭小满屁股坐下,为首一马尾齐刘海儿的女生拿着手机就凑到了李鸢跟前,笑眯眯弯着对,能加个微信不?
这搭讪套路。彭小满在一边干看着偷笑,侧过头继续嘬他的鲜豆浆。
结果李鸢以即将高三摸不着手机加了也白加为由,干脆了断却相当客气的拒绝了。谁知道姑娘一点儿不恼,曲线救国,掏出本子撕了张条纹纸,拿笔飞快写了一串数字,不由分说往李鸢手里一塞,还是笑眯眯:小帅哥,等你有时间就加我呗,哎,有没有人你长得挺年轻时候北村一辉的。话一撂完,司机停车报站,彭小满看她捋了把马尾眨了下眼,大大方方地就跟着人流下车了。
“留灯么?”彭小满透过车门,看着那个女生下车之后,满脸欣然地和女伴击掌,没忍住笑。
“留什么?”
“啧,没接住我这梗。”彭小满指指他手里的那张字条,“我是说,怎么样?打不打算把你俩这萍水相逢的关系升华一下?”
“不打算。”李鸢眼皮子一搭,把字条往口袋里一揣,问:“北村一辉是谁?”
“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