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美人在怀,楼台绮罗,春宵欢娱。
这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
他的父王在比他更小的年纪时,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
而他依旧只有一个凌琰,而且还把唯一的孩子让吴桑带走了。
他的个x_i,ng本比常人坚毅,小小年纪,就喜欢绷着脸,故作老成。
只有在面对我时,才偶尔露出一些小孩该有的神态。
我看着他渐渐成熟,成为大德朝又一位必将以明帝载入史册的帝王。
铁腕重典,痛除积弊,教化旌奖,开豁贱籍,雷厉风行惩腐败,大刀阔斧谋福强。
若单单说治国,他比他的父王更胜一筹。
只是情爱二字,他比他的父王更无能,更堪不破。
当时他父王对齐括使了计谋,最后是齐括聪明才被识破。
而他呢,生生的断了自己后路,把齐湉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我一直想不通,这凌家一脉到底是欠了齐家什么,父亲还一世不够,儿子还要继续遭这份罪。
其实,从我知道他逼着齐湉入宫时,我就开始隐约担心。
我旁敲侧击了他数次,让他放人,他不肯。
最后还拿出了要让齐湉当他书林舍人的由头来堵我。
我知道他对齐湉上了心,还心存侥幸,或许他只是一时新鲜,过了劲就好。
想不到他在这泥泽里,自己越陷越深,与齐湉却是越走越远。
后来失而复得,我本以为是转机。
他也确实在珍惜,时时小心,处处讨好。
却不曾想还是随着吴桑记忆的苏醒功亏一篑。
于是每日在高位上杀伐决厉的帝王,一举一动透露出来的都是行将就木的气息。
我不能看着自己从小教导的孩子活得那么痛苦绝望。
我必须要将吴桑带回去。
当我跨上马车时,我依稀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旧事。
那时他父王病重,我去求齐湉的爷爷齐辛,让他进宫探视。
齐辛一次都没有答应我。
他是我多年的好友,我们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
只不过当时他要的是达成十王爷的夙愿,而我要的是先帝的登基。
我与他不过都是苦心人而已。
最后一次,我去求他。
他依旧不肯。
那是一个雪天,京城每年的冬天都会下雪。
我跪下求他。
他道,孟兄,你莫为难我。我齐辛至死都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你今日若要跪,小弟也只能陪你跪着。
他说完,长袍撩起,跪在了我的面前。
泪水在脸上凝结成冰,我道,他跟你服软认错这么多年,如今他真的快要死了。
齐括的表情在月光下更添清冷,道,我无法原谅他。
他始终是在怪,十王爷一心一意的辅佐却被痛下杀手。
他始终是在怪,自己无法见到十王爷的最后一面。
他自己多次当着先帝的面说过,陛下不允臣见恩公最后一面,臣也自当不与陛下见最后一面。
他不管自己的话听在先帝的耳朵里是如何的锥心之痛。
先帝揪着我的衣襟问,我那么爱他,那么爱,他要什么我都给,我皇位也可以不要,为什么他不再看我一眼!
他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和疯狂。
我闭上眼睛,那么我呢,我为你辛苦夺取皇位又算什么?
临到宫门时,我对吴桑道,齐湉,你是我义子。
吴桑点头,道,义父赠名之恩齐湉从未敢忘。
我知道他不会忘,他与他的爷爷一样记恩,当日他无名无姓,若不是我在旁推波助澜,怎么能这么快入祖籍。
我道,你母亲行事豁达,不拘礼俗,她不会在意你与男子相爱。她当日之所以以命相搏,只是认为帝王无情,陛下娈宠,没有真情,而你将为这一时娈宠,郁郁老死宫中。齐湉,你母亲想为你搏来的其实是一个你可以获得真情的机会。
我看着吴桑,道,她的死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好的活着,而不是成为你活着的负担。这么些年,陛下对你是否真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无非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活着,或许她不会介意能够给你幸福的这个人是谁。
吴桑眼波微动,看着我不说话。
我取出翠绿如玉的瓶子,道,义父今日只求你做一件事。要么让陛下服下我手中的忘思,让他彻底忘了你,要不你留下,永不再离开。两件之中,你只需帮我达成一件即可。
我在赌。
齐辛和先帝从未有过任何情意。
吴桑和凌载不同,毕竟吴桑曾经爱过。
吴桑看着我手中的瓶子,看了很久,终于接了过去。
凌琰已经长成了少年,他看着吴桑下车,靠在我的身上,轻声道:“国公……”
我闭上眼睛,凌弘,我已尽力,你莫再怪我。
寝殿内,一如当年奢华雅致,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时值正午,皇帝正喝完药,靠在软榻上小憩。
奉安端着药碗回头,看到吴桑猛然一惊,顿时喜色满面,如同看到救星。
奉安回头就想唤皇帝,被吴桑轻轻制止。奉安会意,乐颠颠地关门出去了。
吴桑走近,注视着软榻上的人。
以前恨他时,多看一眼都厌烦。
后来是他一醒,眸子里就映入皇帝那正盯着自己看的眼睛了。
这样近距离地细细端详还是头一遭。
睡眠中的他容颜很冷,散发出肃杀、暗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