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湉嘴唇微动,似要开口。
皇帝拦住话头,接着道:“咨文已经送到齐括的将军府了,想必你母亲看到也是高兴的。”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不说话。
这双眼睛曾经含过羞,含过怒,含过悲,即使毫无情绪的时候,也是如同一湖秋水,宁静风致,不像现在,含着冰,非要冻死人不可。
饶是如此,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凑唇去亲。齐湉眼波一动,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皇帝一顿,只伸手抚了抚齐湉的头发,道:“知道孟元之吗?五岁诵古文观止,十三就状元及第的“孟美髯”,他是朕的太傅,明儿想见你。”
清晨,寅时刚过,齐湉就起来了,衣服穿得悉悉索索,惹得皇帝也醒了。
皇帝不喜晏起,相反他喜欢早起,以前是为了学习练骑s,he功夫,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只在齐湉刚刚清醒那几天,也说不清是怕吵他,还是为了贪看他难得舒眉平静的容颜,才迟了一些起来。
齐湉自清醒之后,就躺上了冬暖阁正殿的龙床。为此,齐湉不是没有挣扎过,反抗过,但是皇帝觉得这个一个大大的原则问题,如同望朔之日必须上朝,处理政事须以《圣训》、《实录》为鉴,这两个祖制的不可动摇如同齐湉必须躺在龙床上睡觉是异曲同工的道理。
对齐湉可以宠,可以让,可以哄,唯独这一点皇帝毫不让步。别看皇帝明面上说得振振有词,怜其体弱,锦被同覆,以显仁心,其实他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是,齐湉水刑时的嘶喊声如同悬梁绕耳,久聚不散,只有搂着此人,才能睡得安稳,听着他轻稳的呼吸,才能安心。所以即使齐湉晚上偷偷侧身,试图躲避时,一旦发现,皇帝是毫不犹豫地逮回怀里。
对于晨起侍奉的内侍来说,这段时间是很诡异的。齐湉起身站在一侧自己穿戴、梳洗,四五个内侍围着皇帝更衣、束发。穿戴完毕,齐湉出殿去小寝室用膳,皇帝继续在正殿用膳。第一次,饶是练出了一身不惊功夫的内侍们都愣了愣,觑着皇帝都没有发作,才正常起来。
吃完了早膳,皇帝带齐湉去御书房。
起居舍人从六品上,掌记言之史,录制诰德音,书林舍人是起居舍人的最末种,负责的只是陛下在御书房间的节略、书稿整理之类。
书林舍人是个忙差,单单是奏折的节略就够抄的,以往选的都是下笔快、擅纪要的文人担当。可是皇帝一开头就起了歪心,要拿这差事当由头,况且齐湉的身子一直都没有恢复到当初入宫时,自然就成了挂个名的闲差。
太傅今日入宫,皇帝觉得无论如何,这样子总是要摆摆的。
令人拿剔黄八扇屏风在自己身后一遮,隔出来一个小房间,给齐湉坐里面。刚刚安置好,又觉得这么颇有几分听政的味道,不大妥当,正准备重来。
奉安就来通禀孟太傅求见。
孟元之身长七尺八寸,着一袭姜黄云锦袍,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一望身形,便可知年少时的龙凤神姿。
孟元之行礼毕,皇帝赏赐便落了座。
内侍上前奉茶时,一直垂手不语的齐湉突然道:“让我来。”
说罢,从内侍的手中接过金桃色的茶杯,奉到孟元之面前,神态恭谨道:“太傅,请用茶。”
孟元之欣然接过,喝了一口,又打量齐湉,道:“你这双眼睛和你爷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下轮到皇帝吃惊了,道:“太傅,你们认识?”
孟元之点头道:“臣跟齐公子曾有一面之缘。”
“太傅如何认识?”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孟元之看了齐湉一眼,道:“只是旧事,不知齐公子是否介意?”
齐湉眉目微垂,道:“既是旧事,太傅但说无妨。”
孟元之抚一把美髯,一双神光烁烁的眼睛似陷入了迷离回忆,道“十几年前的一日,我在将军府陪着齐辛赏荷,丫鬟来报,说齐括的小儿子入府了。齐括的这个小儿子长年养在府外,秘而不宣,后来齐辛得知才责令把孩子领回府内。那日正好是这个小儿子入府第一日。小人儿长得粉雕玉琢,扎着两个总角,一双眼睛乌溜溜只盯着人看,也不说话。当时这孩子还未入祖籍,名都还没有取,齐辛便问我取什么名字好。”
“太傅说,白鹭烟分光的的,微涟风定翠湉湉。不如叫齐湉,一生平顺,无波无浪,何况后面那句“斜辉更落西山影,千步虹桥气象兼”更是一个好彩头。”立在一旁的齐湉接上道。
孟元之吃惊,看向齐湉,道:“你当日不过四五岁光景,怎么记得住?”
“齐湉不敢忘太傅赐名之恩。”
孟元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道“你的好记x_i,ng不亚于我当年。”
说完,孟元之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齐湉,你我有缘,我虽与你爷爷相交,但我小他十载,你是否愿意叫我一声义父?”
孟元之一直未娶,至今孓然一身,虽温文有礼、宽厚待人,但是深交下去的人知道他自视甚高,从不主动攀交。现如今要齐湉认他做义父,这可令皇帝大大意外了。
齐湉露出了喜色,又强压下来,不卑不亢行了一个大礼,道:“义父在上,请受齐湉一拜。”
孟元之十分满意,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不知雕琢的是什么饰品,光滑温润,想必是持玉人经常放在手中摩挲。孟元之道:“此玉虽不成器,但我一直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