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经年虽然不算男人,但他没蠢到连燕王的言下之意都听不出来。
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别经年却在这一刻,拔出腰侧长剑,斩下了燕国来使的项上人头。
所以,不管是齐还是燕,都不会来救援。
别经年的笑容苦涩异常:“先生……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为君王卷土来?”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长安的城墙上,一夜之间偷偷挂起了白旗。
楚王派正则君递上了降书,愿归顺于大秦,唯一的要求是“秦兵勿伤百姓一人”。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秦将却对着正则君拍案冷笑:“楚国士兵伤我大秦士兵这么多人,不杀难解心头之恨!一个亡国奴,还有什么资格和我大秦谈条件?”
加文抬起手,示意他噤声。
“寡人答应你。”
虽然加文也看出来了,楚国早就是强弩之弓,下次攻城,楚国必亡。
但是在这一刻,他愿意给楚国人一点尊重。
这是很可敬的对手。
“秦王英雄盖世,想必不会欺我这种老叟。”
正则君得到了秦王的承诺,长叩首一谢拜,脚步蹒跚地向别经年复命。
君臣两人相顾无言,别经年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是喜事啊,先生。”
正则君解下了头上的官帽,还给了别经年。
他出了王宫,用双腿丈量过大楚的千年王城每一寸土地后,含泪自投汨罗江。
在王城内的别经年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深深闭上眼,然后颤着嗓子说:“那就把王叔厚葬吧。”
正则君是他父亲的亲弟弟。
长安城内哭声一片。城门缓缓打开。
加文骑着战马,身穿战甲,面容冷峻,位于整支队伍的最前列。
他看着这些楚国人,一个个骨瘦如柴,人不人,鬼不鬼,看向他的眼神却又全是怨恨。
队列旁,跪着的一个小孩突然站了起来,重重地朝他扔了一块石头。
小孩怕的厉害,眼眶通红,却大声叫道:“我、和你,你拼了!”
说完,就直直地跨过了人群,张牙舞爪冲了上来。
他的腿瘦的像是两截木棍,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
就是这么一个少年,竟然也想和秦王拼命?
站在加文身侧的亲卫在此时拔出了长剑,眼见就要朝这少年刺去。
秦兵各个都膘肥体壮,威武不凡,长期处于饥饿的少年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加文却在此时拔出了剑,挡下了亲卫这一剑。
亲卫很是意外,一时之间,竟然让这少年近了秦王身。
但是他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加文提起少年的衣襟,重重丢回了人群之中。
少年摔在地上,浑身剧痛,眼泪模糊的连面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却依然朝天挥着手臂,执拗地哭着、叫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可怜又可笑。
“大王……”亲卫皱起了眉。
“寡人答应过楚王,不伤百姓一人。”加文提了提缰绳,看了眼跌坐在地上嚎哭不止的楚国人,收回视线,“走吧。”
——
别经年站在桌前,身着平日里祭拜先祖才能穿的衮服,提笔,写着罪己诏。
这是他平日里上朝的宫殿,此刻却一个外人也无。
宫女太监都全被遣散,士大夫们各自回家。不知多少楚国公卿,在这一刻做出和正则君同样的选择。
别经年让宫女们带上了王后,一起趁乱逃走。
岚初岁又不是楚人,只是嫁过来的而已,留着一起等死干啥?
不曾想,他的罪己诏写了一半,秦兵未至,殿门外却有一人跨过了门槛,款款走来。
别经年抬头一看,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
“你……你醒了啊。”他呶呶说,“我不是已经让人把你送出去了吗?”
岚初岁提着石榴裙,对别经年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着:“大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