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木门传来两声轻叩, 一个少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男孩只有十四岁, 干瘦而沉默,也不肯抬头看她。
但是手中却捏着两三本册子。
“还不见过沈天师!”李言闻喝道:“越发没规矩了!”
沈如婉制止了他继续训斥下去, 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册子:“这是什么?”
“《脉考》与《脉学》。”那少年低着头闷闷道:“见过天师。”
“这是你自己写的?”
“嗯。”
“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梦呓之语,”李言闻无奈道:“这孩子太执拗了, 带这种东西来见您,还不如拿几本文章有用!”
沈如婉皱眉想了想道:“为什么不让他参加杏林测?”
李言闻叹息道:“杏林测要等明年了,有年岁限制。”
她想了想道:“李时珍是什么时候跟着你学医的?”
“四岁。”李言闻知道这孩子闷得慌,这时候屁都放不出来, 忙不迭开口道:“让他去写文章什么的, 虽然也有点出息,可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学医的料——去年疫病流行的时候,他一个人便开了药庐, 抓药开方煎药全都娴熟,不比那太医院里的医生差!”
医生虽说是中下等的职品,没有医官来的有说服力, 可是看这孩子还这么年轻,倒还真的让人有几分想多看两眼的感觉。
沈如婉放缓声音道:“你抬起头来。”
李时珍缓缓抬起头, 突然开口道:“我真的很想去大学,拜托大人给个机会。”
这话说的她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管太医院和医科大的,怎么可能说给就给。
“你把这两本书交给我, 我先回去看看吧。”
待从茶社里出来之后,沈如婉思索了片刻,叫车夫送自己去了严府。
等严世藩下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沈大人?”严世藩愣了下,迅速换上官场专用的客套神情:“今儿过来坐坐?”
沈如婉沉吟片刻,把事情来去都跟他说了。
这事儿……还真不敢自己贸然拿主意。
严世藩知道她是信任自己,也是暂时没别的人可以问问。
他接过那两本医书,并没有直接打开翻看内容,而是低头道:“这事无论对错,都不应该由你来做。”
你是过去的宫妃,是出离宫廷的天师,还是未毕业的学生。
这时候贸然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实在是不合适。
“再者,你想过没有。”他抬起头道:“为什么李言闻身为医科大的讲师,都不敢自作主张的安排他进校参与修撰,还要特地来拜托你?”
沈如婉想了想道:“因为机密?”
“对。”严世藩严肃了神情道:“这医书也有各种作用,这孩子如果真的天赋异禀,恐怕寻常的汤方伤寒论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所以才想进大学读更难的医书。”
李言闻还保留着太医院的原职,等于半个身子还扎在官场里,更怕其他人的诋毁中伤。
“那就不再管理此事?”沈如婉皱眉道:“我出宫不久,对医书也好人情也罢,都颇为生疏。”
“先不急。”
严世藩示意侍女给她斟一杯茶,自顾自的开始看那本李时珍写的两本医书。
沈如婉本身颇为耐心,只是心里有些好奇。
严承学当初十五岁考取寻仙考第一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只是医书总归是另一门学问,怎么他好像还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又一个时辰过去,严世藩才抬起头来,发觉沈如婉还在翻着课本等着他。
“我看完了。”
沈如婉抬起头来,没有吭声。
“你恐怕想问,为什么我会看得懂这东西。”严世藩失笑道:“沈大人有所不知,这民间有句话叫‘儒而医’,但凡在科举上无所成就的儒生,多半会转投杏林,也算是实现抱负了。”
实际上,还有些官宦在厌倦勾心斗角之后,利用之前的积蓄购置医书,辞了官行医救人。
沈如婉还真不知道这一茬,心想原来他自己也有基础,难怪能看得懂如此晦涩难懂的东西。
她在拿到李时珍的这两本脉学脉论之前,有读过《黄帝内经》,还自以为对医学有所了解。
黄帝内经讲述的是五行调和等等学说,对十二经脉的认知也颇为清晰。
但是李时珍的脉论,显然是在谈论别的东西。
刚才在去严府的路上,她忍不住翻开看了几页——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晦涩难懂,颇有些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