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中的人,镜中的人也看着他。
呼
陈天平长长嘘了口气,旋即笑了。
这笑容看似如沐春风,可是细细打量,又有几分沉重。
不错,祖宗的基业如今已经在他手里得到了复兴,不过还差一步,还差最后一步。
驱虎吞狼,可是虎呢虽然这只虎不如那胡氏那般赤裸裸,碍于颜面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可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这支明军一日不走,陈天平就一日不能安睡,而今日就是除虎之日。
陈天平将长袖狠狠一甩。身后的内官一时躲不及,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陈天平没有看他一眼,跨步而去。
此时,在安南景泰宫里。安南的文武百官们已穿着簇新的朝服纷纷列队而立。
高高坐在银椅上的陈天平抚案不语。
“诸卿。可有事要奏吗”良久,他才淡淡地问了一句。心情却是异常的激动。
“王上。”不出所料,有人站了出来,乃是禁军都尉黎洪,此人乃是陈天平心腹中的心腹。陈天平命他掌握禁军,又命他诛杀李瑞,禁军在黎洪的整顿之下,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模样,这三万禁军如今成了黎洪锦绣前程的敲门砖,同时,也是陈天平最大的依仗。
黎洪正色道:“臣听说有不法明军屠戮我国中百姓。此事臣已彻查,犯事的明军牵涉十几人,所杀的无辜百姓,死伤有数十人之多。这些百姓俱是良善之辈,本来王上光复安南,他们欢欣鼓舞,原以为能摆脱胡氏恶政,自此享受太平,谁知”黎洪声音哽咽。
话音落下,不少的安南大臣顿时坐不住了,有人痛哭流涕:“臣也听闻了此事,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儒生们”
砰
陈天平拍案,怒气冲冲地道:“胡言乱语,尔等放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明军助本王复国,没有他们,岂有本王的宗庙社稷,他们皆是天兵,是义士,朕感激都来不及,尔等岂可无事生非,胡言乱语”
众臣不少人瑟瑟发抖,俱都不敢言语了。
倒是新任的门下令陈进大笑起来。
陈天平侧目看过去,面带不悦地道:“陈卿为何发笑”
陈进道:“王上,臣笑的只是自己。”
“嗯”
陈进咬牙切齿地道:“事发之后,诸多儒生心灰意冷,纷纷说王上乃是汉人走卒,那些无辜百姓,只怕死了也是白死,因为王上断不可能惩处他们,王上受汉人操纵,是汉人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傀儡,他们这些话,下臣原本听了,心里只是冷笑,王上乃是我安南皇室嫡亲血脉,睿智勇毅,岂会受汉人摆布。可是现在,下臣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那么下臣岂不是可笑”
百官哗然,许多人本就满怀着怨恨,现在有陈进率先挑拨,顿时有人怒气冲冲的道:“严惩凶徒,否则安南永无宁日。王上不做主,我等”
陈天平眯着眼,一动不动。各种杂音冒了出来,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怒气冲冲的叫嚣。
最后,陈天平笑了,长身而起:“黎洪,拿人.”
新年之后,安南终于有了反应。
首先是一封措辞强硬的国书传到了征夷将军张辅手上,无非是交出肇事之人之类。而另外却又有一封奏疏传往金陵,只是这封奏疏的态度却是慈和得多,一面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最后申明了安南王陈天平的立场,因为国人愤慨,暴跳如雷,一时不能平息民怨,是以如何如何,请大明天子谅解云云。
这两封东西若是要归纳,无非就是,一面怒气冲冲的向明军要人,另一面则是到朱棣面前说明自己的难处,并且将一切的罪过全部推到了肇事者的身上。
张辅接到了安南那边的消息,顿时头痛得厉害。交人不成,下头的将士肯定要闹;不交人显然又说不过去。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候佳音,于是连忙上了一道奏疏,请求圣裁。
可是在升龙却是僵持起来,这边要人,那边不肯,安南人自是火冒三丈,儒生们破口大骂,甚至一些主动袭击明军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明军的地位一下子显得尴尬起来,原本他们是以王师的身份出现,可是现在却四处是人人喊打。
张辅的日子变得极为难熬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时候有人狠狠的在背后踢了他一脚。
新任的御史王麟上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上报,其实这也没什么,偏偏他在最后加了一句,如此种种,皆因武官放纵官兵而起,恳请朝廷彻查
这句话算是定了性,事情的本质不在于几个犯禁的官兵,问题的根子在帅帐里,是张辅等人放纵的结果。其实站在御史的立场,这也没有错,毕竟他是御史,负责监督,监督的当然不是安南人,而是大明的官军,至于那些阿猫阿狗,人家也瞧不上,但有机会,自然要骂一骂这些大丘八,这毕竟是他的职责,谁也挑剔不出什么。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只是因为这几封奏疏,却是引起了朝中的轩然大波。
朝中哗然,无数人开始抨击以张辅为首的明军,只是在这时候,最不想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月十九,这一日,又发生了一件惨案。
一个安南儒生因为喝醉了酒,在明军大营外怒骂,随后被愤怒的明军射杀。
此事一出,整个升龙顿时剑拔弩张,安南禁军立即出动,与明军对峙。
事情又报回金陵。
朝廷亦是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