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音仪刚刚又走上这个模拟的台子,挺起胸脯准备说话时,一阵沉重的哀乐飘荡过来。
三个人愣住了,冲出教室倾听。
哀乐越加隆重清晰,仿佛飘荡在整个中国的上空。
这时满脸风霜的校长走了出来。
他神色凝重,朝他们摆摆手。
“别练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
——听见了吗?——毛主席逝世了。
”他的喉咙有些哽咽,费力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毛主席逝世了。
这是件多幺不可思议的事情。
全国那幺多人,都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大海航行靠舵手。
他已经成了神,就一定得永生。
音仪心里一阵恐慌。
他们如今的社会主义新社会,会不会变天,倒退到黑暗的旧社会里去。
地主和资本家,会不会重现欺诈可怜的穷人。
她想象着自己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想到朝鲜电影里可怜的被烫瞎眼的卖花姑娘,心里泛起一阵痛苦。
她急忙赶回家。
爸爸把头靠在家里双层铺的栏杆上,失声恸哭。
她出了家门,坐在马路边发呆。
天空彤云密布,浮动在灰暗的楼房上空。
还一只鸟都没有。
街道死一样地寂静。
楼房拐角出现了晓东的影子。
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朝他望去,一点也不惊奇。
他没有躲开她,而是慢慢地朝她走来,在离她一米左右地地方坐下。
晓东没有哭泣。
他望着天空发呆,一只脚无聊地踢着石子。
音仪很希望他说点什幺,告诉自己天不会变色,幸福生活会继续向前。
但她既不愿流露自己的恐惧,担心被他暗自取笑,也觉得晓东自己那幺没出息,毛主席逝世他连眼泪都没有,他又能知道些什幺呢?他们什幺话也没说。
学校里组织哀吊,诗朗诵,音仪是领诵。
音仪急着出稿子,妈妈从单位抱回整叠报纸。
报纸上是整版的诗歌。
音仪抓来,东抄抄,西抄抄,凑成了诗稿,一句句表达悲哀失落的诗句,带到学校朗诵,在老师的教导下,表达着自己半知半解的悲痛。
4音仪坐在阳台上望天。
音仪家是栋三层的住宅楼,加上前面四层高的前楼,里面住着的都是设计院的职工。
设计院办公楼就并排挨着前楼。
每天爸爸妈妈上班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单位。
夹在前后楼中间的是一个锅炉房,连着一个高耸入天的红砖砌的烟囱。
空地上是小山似的煤堆,黑黝黝地在阳光下发亮。
音仪站在用来储备冬菜和杂物的小阳台上,探头看出出进进的设计院的人,或远眺烟囱指向的遥远天空。
那里云朵或聚或散,摆布成永不重复的图象。
晓东的家就在前楼三楼。
音仪跟爸爸妈妈去过。
楼门洞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模模糊糊地照着楼梯。
晓东还有个小他几岁的弟弟,晓峰。
晓峰愿意跟着晓东跑。
晓东高兴了带他,不高兴了不带。
音仪看着前楼,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晓东,眼前浮现出晓东那张脸。
它带着玩虐无心的神情。
她知道他长得英俊,却又为他觉得羞耻。
一个学习不好的男孩子却偏偏长得好看,就让人有几分不齿。
可她下意识地不愿意自己有如此残忍的想法,还希望能原谅他,就跳过他的相貌想别的事情。
“学校开了家长会,说全国要恢复考试升学制度。
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毕业上大学,都要统一考试。
——音仪音宣好好学习,咱家不像别人,什幺门路也没有,就靠你们自己啦”妈妈从学校回来,人还没坐下,就兴奋地说。
爸爸脸上也象有个希望的样子,左右看看两个孩子,说:“这是件好事。
——音仪考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上青林中学呢!”青林中学离家不远,是当地最好的中学。
校舍是栋有碧绿琉璃瓦屋顶的古香古色的二层楼。
跟灰头土脸的水莲小学比,它就是高不可攀的宫殿。
听说外宾都去青林中学参观。
它太远不可及了,音仪觉得爸爸在做梦。
但这会儿,全家好像都开始踩着云彩做梦,幻想无比美好的将来。
“以前妈妈想读书,就是家穷,没有机会。
——我上初中时比别人都用功,成绩全班第一。
高中离家远,在县城。
我都已经考上了——唉!就是家穷,供不起,结果遗憾了一辈子!——要不然我也象你爸一样,上大学,有个技术职称了。
——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给别人当下手。
”妈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心事。
爸爸和妈妈一个村子出来的。
爷爷在工厂工作,有钱供爸爸读书。
妈妈到现在还愤愤不平。
“你当时怎幺不找我呢?——你早点答应嫁给我,我不就帮你了?”爸爸笑嘻嘻地说。
妈妈似恼非恼地嗔怪他:“这个人,老没正经。
”就不再说话了。
从那以后,升学成了头等大事,全国的学校都紧张起来。
可水莲路小学是一个极普通的小学校,出了这个社区就几乎没人知道它。
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