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是沿朝花巷往南三百步的那间吗?”祁重之回忆。
“对,就是那里。”护卫二接口。
直到日暮西斜时,几名苦力已经累得直不起腰,祁重之善心大发一挥手:“收工了!”
他搡搡身边两个人:“别闲着,去帮个忙。”
人群渐渐聚拢回来,两人答应一声,去接筐子沉重的同僚。
祁重之手背到身后,袖中药瓶滑下来,被他拇指用力一摁,压进了稀松的土壤里。
接着,他拍拍手站起来,柱过拐杖,被一群护卫前后簇拥着,沿来时路离开。
在他们走后,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四野皆静,唯独祁重之歇息过的大树上窸窣微响,倏地落下一道漆黑的人影。
黄昏蔽日,树林y-in翳,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知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场,连冷风都不肯靠近。
他静默一霎,突然蹲身,从树底下翻出一枚红瓶,从中倒出颗小药丸,看也不看,十分放心地填进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舌根散开,本该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可他唇迹间,竟似有一弯隐晦的弧度,仿佛尝进去的,是一勺甜糖。
作者有话要说: 四野皆静
唯独祁重之歇息过的大树上窸窣微响
倏地落下一只漆黑的狗子。
第42章 第四十章
孟凡林觉得,拿郭先生的事儿来给祁重之敲警钟的做法,很有效果。聪明如祁重之,必能领会他的威胁,明白再拖延下去,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起码这两天,他对祁重之的识时务感到十分满意。
铸剑室内闷热非常,中央炉火里燃着熊熊的烈焰。祁重之打着赤膊,汗流浃背,一身白皮囊亮得晃人眼。
李兆堂坚决不肯脱衣服,套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宽袖大袍坐在角隅,像一只快被烧熟的龙虾。
“你真不热?”
祁重之甩去刘海上快要滴落的汗珠,屏气凝神,将提炼出的少量锡小心翼翼兑入金铜中,大功告成后,方松一口气,抬头看向李兆堂:“脱了吧,我看你快晕了。”
李兆堂嘴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热。——已经一上午了,你一直都在调配这个,还没弄好吗?”
祁重之叹口气,接过下人递来的冰毛巾,兜头抹了把脸:“哪有那么容易,剑是死的,想要铸把什么样的兵器,就会有什么样的标准,可人的手是活的,调剂时的分量总有偏差,这一样少了,剑身就会偏硬易断,那一样多了,剑身就会过软易折,古今多少名剑,每把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原因就在于此。”
李兆堂唏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想不到一柄小小长剑,也内涵那么大的门道。”
“的确,手艺越j-i,ng湛的铸剑师干起活来越严谨,单就调剂这一项,我爹当年就能翻来覆去琢磨四五天。”祁重之把第一批配制停当的原料交给其余师傅,下一步是装入坩埚熔炼,他腿不好,坩埚的开口架在高处,郡公惟恐他一个不稳闷头栽进去,烧成一把灰烬,给他派了十好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手。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外衣,往后一甩搭在肩上,正要趁势溜过去跟李兆堂唠会嗑,外头便火急火燎跑进来个小厮,进门先行礼:“李先生、祁公子!”
祁重之隐有一种直觉,不由自主停住步子,看向李兆堂。
李兆堂与他对视一霎,神色微变,也慢慢站了起来,试探道:“……可是济世峰的人到了?”
小厮躬身:“是,已经到城外的凉岗亭了,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入城,请李先生尽快准备一下。”
祁重之问:“我可以去给先生送行吗?”
小厮:“大人吩咐,只要带好护卫,祁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说完,再行一礼,扭头回去复命了。
祁重之接收到李兆堂焦虑不安的视线,把拐杖往墙边一放,穿好外衫,尝试着朝前走了两步。
李兆堂忙问:“如何?”
祁重之回头:“你的医术高超,已经没大碍了,就还有些疼。”
“但还是不宜多动,你当心一些,”李兆堂嘱咐完,四下悄悄观望,见尚无人注意这边,跟上他低声耳语,“公子,此事非同小可,你真的想好了?”
祁重之:“想好了。”
二人各自回房换了身体面衣裳,马车已在大门口候着,祁重之的在后,李兆堂的在前,没安排在一处。
李兆堂借搀扶祁重之之机,凑近问:“鬼帅那边……”
祁重之故意放慢了步子,与他多说几句:“你最好不要寄希望于他,他不认路,我都拿不准他会不会准时到。你别慌,会骑马吗?”
李兆堂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魂不附体地说:“……略懂。”
“那就成,”祁重之说,“介时我给你信号,你拿着药方,不要坐车,直接骑马,别走正城门。也不用管我,是我害你至此,若有不测,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李兆堂瞠目:“祁公子,你——”
祁重之却不着痕迹推离他,动作滑稽地爬上了马车。
“李先生,请吧。”驾车的马夫催促。
李兆堂怔怔望了会落下的门帘,长叹口气,拂袖前去。
成败在此一举了。
孟凡林早已等在了雅间,他爵位不高,竟能越过众多大员,出钱包下了整座后楼,单挑了一间最宽敞的用来设宴。
李兆堂他们早到一步,济世峰的闲杂人马在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