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沈千和的突然发难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太过混乱,林骞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全部整理明白。王孟所带的小分队在最后关头架着汽艇赶到,在邮轮完全沉没之前救下了林骞和顾景羲。他们在海上搜寻许久,终于发现了已经昏迷的顾慎之,而沈千和被他死死地掐住脖子,已经气绝。顾慎之的手劲之大,尽管昏迷都无法让众人把他的手从沈千和脖子上拿开。
而顾家此后又毫不停歇地搜寻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在一家不出名的市立医院里找到了被外省渔民救起的王文言。据说王文言被渔民发现时,身上因爆炸产生的伤口已被人做了简单的处理,否则早已十死无生。
而顾景羲几乎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那天在飞速驰往医院的车上,林骞断断续续地听王孟描述了他们去就王笑彤时的经过。顾景羲本待在家里等待消息,却不顾王孟的反对毅然跟了过去。在前去搭救的途中,由于叶兰的出卖,他们在半路就遇到了伏击,冲在最前面的越野车意外爆炸,带去的j-i,ng锐死伤过半,而顾景羲在这场爆炸中被冲击bō_bō及,折断了一根肋骨。而营救王笑彤的过程又是一番恶战,等将她救下时,顾景羲的全身早已鲜血淋漓。
林骞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让顾景羲在近乎虚脱的情形下,依然坚持着逼王孟带自己去了新月湾。他也不知道顾景羲是怎样克服着骨折和刀枪伤相加的剧痛,在邮轮上冷静而果决地开出那两枪。他抱着几乎被血浸透的顾景羲,觉得心都要碎了。
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顾景羲在昏沉中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濒临死亡的麻木感让他松懈,他短暂地松开了一直禁锢在心上的枷锁,就好像若是能把这些年的煎熬和苦涩全都倒出来,他自己就不会再痛似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爸爸和林叔叔的事。爸爸在对着林叔叔的时候,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妈妈后来……知道了他们两个以前的事,接受不了,自杀了。她临死前看着我,说我不该被生下来。”
“只有林叔叔告诉我不是这样的,爸爸虽然不喜欢妈妈……但是很爱我。我很喜欢林叔叔,可是知道妈妈的事之后……他也不再来了。”
“再见到林叔叔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天雨很大……爸爸抱着他,一路淋着雨走回来,王叔叔他们跟在旁边,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给他打伞……爸爸身上滴着水,林叔叔身上也在滴水……雨水混着红色的血,他的心脏上有一个洞,而我爸爸手里拿着枪。”
“我快要认不出林叔叔了,他那么瘦,看起来那么轻,爸爸抱着他就像抱着一片羽毛。”
“爸爸抱着林叔叔,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夜……后来他出来了,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觉得他恢复了正常,只有我知道……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你就来了。”
“我真的好讨厌你啊……你每次看着我,我都会觉得自己心里那一点对你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就好像整个人都被你从外看到里。”
“可是我爸爸是杀了你爸爸的凶手,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我怎么也不敢跟你说这件事。”
“你会恨我爸爸的吧……连带着一起讨厌我。”
“所以我只能讨厌你了……要是我先讨厌你的话,再被你讨厌就不会感到那么难过了。”
“听到你要订婚的消息,我是懵的……后来我想,啊,你终于要结婚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从你的影子里走出来了。可是不行……我做不到祝福你。”
“听到王笑彤被抓的消息,我居然还有那么一点恶毒的庆幸……我克制不住地想,她要是就这么死掉该有多好,她要是死掉就好了。”
“可我还是去救她了……也幸好我去了,不然她就救不回来了。”
“我知道你答应过爸爸,选择了那条暗无天光的道路,从此就只能做一个在黑夜中的潜行的影子。我不想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从知道你和爸爸的那个约定开始,我就再也没碰过枪。”
“可是我要救她,也要救你。”
“……要是她死了,你会很伤心吧,她那么爱你。”
顾景羲蹙紧了眉,在昏迷中仍然被这段痛苦的记忆折磨得辗转反侧,他呛咳了一下,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可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意。
“她那么爱你……可我也……可我也爱你啊。”
“就算是跟你一起相归于黑,我也愿意。”
跨年夜的最后一站,林骞把车开到了新月湾。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整,这片海湾早已寻不到当日惊心动魄的痕迹。此刻已接近午夜零点,湾口一片宁静,几艘停靠在港口的船舶在月色中显现出黑黢黢的影子。窗外冷风呼啸,而车内开着暖气,电台里正好有人点播了d year,
frozen i t,
i knee for ……”
“顾景羲。”林骞轻声开口。
“恩?”顾景羲转头看向他,他的眼眸里再无冰雪,此刻正亮如星辰。
“one loser,
i have died everyday r you……”
在轻柔的歌声中,林骞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缓缓地打开。
——一枚小巧的银色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们错过太久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