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寂骑着马带着人和廷尉一起去抓人的路上,想到“拉别人死朕就成全他”这一句话,恍然明白凤子桓是借力打力。她从未见过凤子樟收缴到的二陆的密信,她知道它们存在,但没读过,不知道都有谁牵扯其中。凤子桓就是想要造成恐慌,达到她从自己的或者朝廷的角度出发做不到的事情。
她支持凤子桓整饬朝廷和世族风气,更支持她处理反贼,但这样的做法她并不认同,或许正像凤子桓说得,她太过正直。
但是正直难道不好不对吗?在沉沦肮脏的环境里,难道不应该坚持吗?反正自然会有人去做那自甘堕落、虚与委蛇的,那她就来保存这正直吧。江渊曾经对她说,一意孤行的对错说不准,但是勇敢是肯定的。看清楚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世界就会变得简单的。就是再纷繁复杂,你想得通透,也就自然看不到迷人眼的东西。
那就这样吧,她想,随别人如何考虑,我就是这样考虑和做的。
正想着,到了。士兵前去敲门,里面传来人群慌乱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89}指不合礼制的祭祀,不当祭的祭祀,妄滥之祭。
第二十九章
一连数日,她亲自带队配合廷尉。本来第一天之后她想不去,但是想了想,自己不去,也没有人压得住场面,压不住就带不走人,只好继续去。向凤子桓告假,凤子桓高兴地很,让她去就是了。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变成凤子桓的双重工具。
抓人名单是经过凤子桓亲自设计的,那些第一天就被抓的,多半就有问题,所以无不吓得要命。有的家里老父亲被抓,儿子出来,见到崔玄寂,打听情况者有之,哀戚求饶者有之,对崔玄寂冷眼相待者亦有之。第一天的抓完,没放回去,也不准探监,廷尉深知要是走漏风声,有半点不端被皇帝知道——或者被身边这个中郎将听说了传回皇帝耳朵里——那一向对他容忍的皇帝大概就不打算再容忍他了,别说官位不保,行刺皇帝的人至今没抓住也没线索,还不够个杀头的罪?
牢门紧闭,随便外面怎么瞎猜去。
第二天,一些同样涉事的昨天求饶的儿子女儿们同样也被押了回去。崔玄寂和廷尉兵分两路,崔玄寂继续去抓人,廷尉回去和这些小子丫头们“聊天”,任凭孩子们怎么虚与委蛇或者严词抗议,只有廷尉问他们、没有他们问廷尉“我爹爹如何”。而抓人的崔玄寂只管到人家门口,敲门,拿人。按理,她有皇帝口谕,要是人拒绝出来,或者抗议不走,她可以直接使用武力——负责城市巡逻的羽林军们都配备了绳子,随时可以绑人。但她没有,她只是派手下人去敲门宣布,自己站在外面看着。大家彼此留个脸面,不是多大事,心里没鬼就别害怕。
她这样想,凤子桓是不会满意的——当然也不会明着表达不满——被抓的则肯定不满意。譬如走到柴家门口,抓柴家的当家柴逊,柴逊的好友孙目就在里面,孙目立刻阻止了想走的柴逊,说哪有区区小吏能带走高门大家长的道理,扬言要崔玄寂自己进来。下边人无奈,原话传出来,崔玄寂问:“你家老爷和孙大人在干什么?”下人回答在下棋,“那烦请你带我进去。”左右想跟着,崔玄寂摆摆手说不用。
走到里间,见到榻上坐着依然在下棋的孙目,和不知所措的柴逊。崔玄寂说陆瑁供出柴逊有涉,按圣上谕旨,请柴世伯与我走一趟。柴逊还没回答,孙目却开始数落崔玄寂见长辈不行礼是无礼,当先行礼。崔玄寂正色道下官在执行公务,公务中只有君臣之尊卑,没有世家长幼。孙目立刻大吵大闹起来,崔玄寂懒得理他,一边想着这老头子是不是疯了,一边问柴逊走不走,早去早回。柴逊大约始终觉得自己没干什么,收到了陆瑁的信但没有答应,反而劝阻他,要说错处,也就是个不告发之罪。于是问崔玄寂可否去内间拿上书信,再去见廷尉?崔玄寂说可以。
孙目还在吵闹,崔玄寂没理他。没想到这么点事,次日就被孙目说成了没有圣旨在手就抄家。更糟糕的是,柴逊手持陆瑁的信是希望给自证清白,结果因为书信在手,反而被扣在廷尉那里,当夜并没有回家去。柴家的人和朋友以为这是枉法,便说崔玄寂言而无信。等到崔玄寂下午继续出门抓人,这诽谤已经传遍建康世族。等她到郑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世族子弟聚在那里,一边骂她皇帝走狗、言而无信、世族之耻,一边阻止抓人。
她听了听大概,开始觉得孙目作为陆家的亲友,一定是想要为陆家遮掩什么事才大费周章地冒着被人说成是疯子的风险闹这一通——或者干脆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