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岂尘见朱仙婉这样子实在心疼,正好秋梨汤来了,她接过来要劝朱仙婉喝,朱仙婉却把碗推开,喘匀了气对她说道:“走,咱们回我那儿。”
“回会你那儿?可,那——”
“我必须要回去。”她看见朱仙婉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你陪我去,好不好?”
等到了朱仙婉的宫里,她一开还不知道朱仙婉想干什么,知道看见秋兰找出了压箱底的粗麻衣服,又给朱仙婉换上,她才明白了,猛地站起上前抗议道:“你不能去!”
此话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像往常那样坚定,反而是不自觉地发颤。这细微变化几乎让她自己恐慌,但还是继续道:“你不能去,你、你现在要是去跟着一块儿跪,你根本受不了,到时候只能大病一场,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说你何苦——”
“我不是为了帮忙,这只是我,不得不做的。”
朱仙婉的平静使得她更加着急,“不会,咱们去找陛下,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连你弟弟都不曾参与密谋,你久居深宫,更加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还——”
她闭着眼只顾胡说,不防朱仙婉上来拉着她的手,柔声对她说道:“你们部落里,不也有这样的事吗?罪及罪不及,由手握权力的人决定,不由我们。朱家就发达了父亲这一支与叔叔这一支,如今叔叔叛国,我与他们是何等至亲,再不出来主动待罪,让余下的朱家旁支怎么办?对于他们来说这更是无妄之灾了。我与和之如果不主动去承担责任,向陛下示好,朱家就没救了。”
段岂尘还想辩,却没有话了,一时急得泪流;朱仙婉拿过案上手绢,一边为她擦拭一边说:“你也不要去找陛下。你虽然不是慕容部的人,但,别说普通百姓,就是文武大臣,也没有几个能分清楚你们鲜卑各部的区别,在他们眼里,你就是鲜卑人,就是敌人。陛下就算能保持清醒,与你说话或者见你也多有不便,更何况,她未必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可我——”
“你若要为我做些什么,就替我照顾好孩子们,不要担心我。”
然后朱仙婉把宫中主要的管事女官们叫来,一一交待了安排,便告别了段岂尘,到台城外与自己的弟弟跪在一起。段岂尘在宫中困兽一般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凤子桓,没想到吃了闭门羹。幸好留给她的是条好消息。
她怕什么?她曾经从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与朱仙婉情愫暗生之前,她几乎已经把自己当个半死的人了。然而后来她有了所爱,便知道惜命,知道要小心行事。现在为了所爱,她也敢勇敢。既能勇敢地出击,勇敢地承担,也能勇敢地坚守。
段岂尘走出屋外,初冬的夜晚,长夜无明。希望有时候像乌云背后的星光,看不见,但是要相信它存在。段岂尘像曾经在部族里那样{139},跪下来对看不见的星星祈祷,祈祷事情快点过去,祈祷朱仙婉平安无恙,祈祷崔玄寂大胜归来。
天渐亮的时候,崔玄寂所带的三百人早已藏进了渡口的堡垒中。她让众人稍事休息,自己和守军校尉去商议。她问现在据他们所知,城中情况如何?守军校尉说他们是趁朱世景草率宣布叛变、引得军中混乱、才骗过城门守将逃出来的,走时匆忙,城中现在是何情况实在不知了。
崔玄寂接着问城中兵力部署如何,校尉说:“广陵守军共有一万,其中城中常备六千人,剩余四千散布北方边界。将军有所不知,朱家反贼来此多年,培养了好一批忠诚于他的人,但也有一群人不肯答应,秉公中立,甚至与那反贼不睦。平日里不过为了江山社稷,没有闹翻罢了。在齐燕边界上,有两千人是由朱高之带领的。城中则至少有两千人是朱世景和朱明之带领的。剩余的三千人由三位副将带领,其中有一位必然不肯屈服,还有两位不好说。只是兵权是否被夺,下官也不知道了。”
崔玄寂问,那不肯屈服的是哪一位副将,校尉说:“正是下官的上司戴杰将军。下官正是奉戴大人的命令带了这四百个兄弟逃了出来,占据此地。”崔玄寂点点头,又问从渡口去广陵城,有几条路可走。校尉说只有三条,两条大路,和一条排水所用的地下水渠。“地下水渠?坚固吗?能通行几人?”校尉说最多四人并行。崔玄寂想了想,“你带我去看看。”
三人小心翼翼来到暗渠附近,崔玄寂问通往何处,校尉答他没走过,只知道能通往城内,且岔路极多。崔玄寂想了想,心中大概有了计策,命这个校尉回去好好休息,在渡口先装作一切如常,黄昏时他们再一起通过这暗渠进城去看看。
校尉诧异道:“将军难道要亲自去?”
崔玄寂对他微笑:“不然?”
最危险的任务我都将亲自来做,因为交给别人,恐怕无法做好。
等他们从暗渠中趟水而去,再返回堡垒时,崔玄寂已经定好了策略。她将手中士兵分为三路,第一路和她一起,前去抓叛军首领朱家父子,如遇严重反抗就直接杀掉;第二路前去夺下广陵城北部的城门,保证一日后即将抵达的燕军无法入城;第三路则潜入燕军的大营,刺杀燕军主要将领,除了领军主帅吕护是必杀之外,其余将领能杀几个杀几个,杀得群龙无首最好。
做出这样的战略安排,是因为朱家父子投敌、引燕军入城之后,虽然还保留自己的军事权力,但城中主要关卡已经被燕军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