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明光演成了你自己,无论何时你的身边都有一双眼睛在看你,那双眼睛不容许你有半分的差池,所以你的明光为苍生殉死没有犹豫,甚至可以安安定定地折叠完那件对他意义非凡的大氅,然后毫不犹豫地放手。你啊,你说你想让明光更像个凡人,可你却生生把他演成了一个薄情的神,就像你把自己逼成了现在这样。”
风吹起,感到脸上凉意的时候,周闻谨茫然地伸出手擦拭了一把,随后看着自己手上的水滴发了愣。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又将手凑到嘴边,舔了一下,咸的,是泪。
他有多久,不曾哭过了?父母闹离婚的时候不敢哭,是因为怕被抛弃;在外婆家的时候不敢哭,是因为怕老人担心;独自求学的时候不敢哭,是因为有很多人依赖他,他要做一个出色的人;进入演艺圈、在演艺圈摸爬滚打,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他都没有哭泣,哪怕是被许天衍冤枉得狠了,也只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已经忘了人有哭泣这种情绪,尽管在镜头前,他可以说哭就哭,可在现实中,他成了“只有笑容”的周闻谨,直到贺西漳出事。
周闻谨怎么会完全猜不出贺西漳在做什么,他只是以为自己不乱想、不乱说、好好工作,不给贺西漳添乱,每晚只打一个电话就能换来贺西漳的平平安安,毕竟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和“看不见的神”——生活一直在做的交换,结果呢?结果他看到了贺西漳浑身裹满纱布,吊着胳膊和腿,满脸苍白,脸上还还带着血迹的样子。周闻谨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生气,气的却是自己,他觉得难受,可却不知该怎么排遣这种难受,因此只能转身逃走。
周闻谨已经忘了,他是有哭这个权利的。
他把自己的情绪牢牢关在心里,强迫自己正常生活,却忘了情绪没有发泄的渠道,终究会以别种形式爆发出来,面试那天柳恒澈的话,柳恒澈对贺西漳的批评终于压断了他紧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使得他做出了不明智的冲动行为。
“对不起,周老师。”周闻谨擦着自己的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像是要把这二十多年来积压的泪全都流尽,周闻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能哭。
“你有什么错呢,别说抱歉了,”周远志伸手搂住了周闻谨,“把你的脚放到凡人的土地上来吧,孩子。”
等周闻谨好容易止住了泪的时候,周远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了过去。
“这是……”
“如果你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如果你还有意愿想要加入这个剧组,拿上这张火车票,到我给你的这个地址去。”周远志说,“这里的军训本来就没安排你参加,你的训练营在那里。”
周闻谨惊讶无比,他激动地接过周远志手里的票,说:“我去!我一定去,周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教诲和期盼!”周闻谨跳起来,冲着周远志深深鞠躬,然后飞快地跑走。跑出去五十米却又折了回来。
“周、周老师,”周闻谨为难道,“这票子是昨天的……”
周远志:“……”
周远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了一个悠扬动听的男声:“远志,你找我吗,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正在想你呢,唉,那群小兔崽子太不好玩了。”
周远志深吸了口气,咆哮:“柳恒澈,你怎么买的票,知不知道耽误我多少事!!!!!”
从这天起,周闻谨眼里周远志的偶像光环也跟着消失了,他的双脚也一样踏在了这片红尘黑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