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柏忍不住冷笑说:“我也这么问过呀,你知道那个女人怎么和我说的,姑娘家的名字怎么好叫外面的人知道啦,你懂不懂规矩啊,我勒个去呀,大清朝灭亡多少年了,我还以为我穿越了呢!”
孟樱也讶异极了:“不能让别人知道女孩子的名字?这是什么人家,太奇怪了。”
“我觉得是他们家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也知道,人越是缺什么越是想炫耀什么,没底蕴就想学人家呗,但这老牌世家是随便学得会的么,学点皮毛就来炫耀,搞得来东施效颦,我爸也是,总觉得我妈咪那边是日本的规矩,到国内来行不通,你猜他出了个什么招?”陶柏八卦起自家父母来也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孟樱想了想,诚实地说:“我想不出来,难道是翻古书吗?”
“规矩这种事,几百年来不知道变了多少回,还能照着《礼记》里来?”陶柏挖苦自家父亲,“他给我找了个小妈,京城来的名媛,听说以前是伺候哪个世家少爷的,多多少少学了一手,到省城来可吃香了,我爹顺着呢,连别墅都给人买好了,就想指着她学点东西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孟樱大为惊奇,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一百年前:“这也行的呀?”
“当然啦,古代为什么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呀,不就是这个道理么,要是能娶上人家的大丫鬟,我觉得他能立刻和我妈离婚,r专利,到了我爹这份上,几亿身家有个屁用,该跪舔的时候还得跪舔。”
陶柏就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要钻营,钱已经赚够了,一家人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不是问题,何必呢。
孟樱想了想,安慰他说:“往好处想,叔叔有目标有斗志也是好事,他至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是说对了,我爸虽然一心往上爬,但做生意没话说,三天两头去厂里突击检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爸年轻的时候在日本,就在我外公的厂里做个主管,有一回窑里烧坏了一批瓷器,直接叫人拖到厂房外面都给砸了,那天我外公正好来视察,一眼就相中他了,怎么样,这段子是不是很耳熟,活脱脱的成功人士励志鸡汤。”
陶柏说着说着也对父亲消了气,人无完人,他自己尚且靠着父母吃饭,又有什么面目去对父亲的行为挑三拣四呢。
但纵然如此,不代表他对这种“复古”的行为没有意见,他说,“s,之前省城里还有人开女德班你晓得伐,教小姑娘琴棋书画也没什么,教人家小姑娘读《女戒》,还说要捆小脚,神经病啊!”陶柏觉得除了匪夷所思,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了。
孟樱骇然:“缠脚?”
“可不是,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歪风邪气。”陶柏抒发完自己的郁闷,转而关心起孟樱的生活来,“对了,s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新招的店员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他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孟樱性格有多软绵他是知道的,因为不懂得拒绝别人,他害怕她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敢说。
孟樱顿了一刻才说:“没有,挺好的,做事很勤快,我现在可以专心画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轻易放松警惕,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陶柏再三叮嘱。
对于他的好意,孟樱全部都答应下来:“好。”
“画不用急,你就当个消遣赚个零花钱就行了,画久了伤眼睛。”
“好。”
“有空就来省城玩儿,别老猫在老家长霉。”
孟樱声音里带了笑意:“好。”
“这边有好的展览我就来接你去看,不准拒绝,还有,这里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是日本一个大师傅的亲传弟子噢,寿司一等一的好吃,你一定要来吃。”
“是是是,好好好,一定来。”
陶柏这才满意:“那我不打扰你啦,有空给我打电话,么么哒。”
孟樱挂了电话,又看见了被自己丢在篮里的毛线,兴许是和陶柏说过后心绪便平复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兑现自己的诺言,拿起毛线开始织起来。
霍云松在门外听不见声音了,知道他们大概是结束了通话,他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听孟樱愉快的笑声和轻松的语气,他都知道肯定是陶柏。
他曾经见过陶柏一面,在孟樱死后。
那年夏天,苦海寺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知客僧告诉他,有位客人想见孟樱,那时,孟樱刚刚过世两个月,他听闻她有一个朋友,料想应该是他,便去见他。
陶柏站在荷花塘边等着,面容憔悴,看到知客僧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急忙说:“我要找的是个女孩。”
他对知客僧点点头,示意他先离开,这才问他:“你是陶柏?”
“是,你是谁?”他大为不解。
他沉默一刻,望向那无边无际的荷塘:“今年的荷花开得特别好。”
陶柏心急如焚,没有耐心与他打机锋,直截了当地问:“s呢?”
“她就在这里。”他指着荷塘说,“她生前告诉我,希望在火化后将骨灰撒入荷塘。”
陶柏一怔,两行眼泪猝不及防涌出眼眶,他红着眼睛问:“我来迟了吗?她恨我吗?”
“知道你结婚,她很为你高兴,只是遗憾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并没有怨恨。”霍云松将孟樱的手书交给他,“这是她临终前写给你的信。”
陶柏拆开信一看,那只有小林一茶的俳句——“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