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没有笑,他飞扬的眉宇涌出一种复杂奇异的神色,沉默片刻,道:“都说蜀人坚韧,可以死地重生,绝不言弃。原本我也不曾在意过…母妃苦捱多年,像等着优昙花开放一样,守着心上的故人;还有唐晓,得要多强的意志,才可以做到一切…”
莫牙似乎明白什么,把程渲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自若道:“不光是蜀人,殿下你不也是死地重生么?”
“还有程渲。”穆陵深望程渲,“你身上也流着蜀人的血。”
“天都快黑了,殿下是想让我俩今晚住在宫里么?”莫牙岔开话,“我们可是喜欢上雅苑了。”
穆陵露出尴尬之色,转瞬恢复自若,“莫神医,这边请。”
莫牙拉着程渲踩上宫道,穆陵注视着这对夫妻缱绻要好的背影,眉宇有些纠结。
——“你要杀死的是程渲嫡亲的孪生哥哥,就算,就算他们自小分开,没有相处之情,但,血脉至亲做不了假,亲情融入血里,刻骨铭心,是抹杀不了的。来日方长,你毕竟是杀死她兄长的人,这个芥蒂,永远都不会消失。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程渲夫妇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五皇子,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祸患…现在你并不觉得可怕,等你登上皇位,日子一天天过去,想到还有这样对你过去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人…陵儿,你这个皇帝,做的踏实吗?”
——“听你的意思。程渲和莫牙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所有的真相…他们活着是祸患,娘,是要我除去他俩么?”
他们都是蜀人,为了信念可以坚守到死的蜀人。穆陵手心攥住,他再不想承认,也清楚程渲和唐晓是一胞所生,无情却有亲,自己…杀了唐晓,程渲真的不会记恨自己吗。
——“程渲。”穆陵喊住走出去十来步的程渲。
程渲顿住脚步,转身看向穆陵,“你叫我?”
穆陵幽幽踱近,低声道:“寒玉衣,你不是和五哥说过,等我回到宫里,要把寒玉衣给你么?”
程渲浅浅笑道:“你没有提,我还以为…你想留着寒玉衣呢。”
穆陵对福朵点了点头,院子里的福朵小跑着去屋里取来白缎包裹的寒玉衣,小心翼翼的呈到穆陵手里。
穆陵揭开白缎,凝视着泛着青色光泽的一颗颗凝脂寒玉,一百零八颗天山寒玉和两枚极品羊脂,每一颗都得来不易,花费了大半年的心力。
——古籍有云:寒玉衣可抵御熊熊烈火,但…穿上寒玉衣的芋儿,还是被烧死在里面。
程渲朝穆陵伸出手去,口中低喃道:“殷商末时,纣王从占卜中得知,自己有一天会遭遇烈火焚烧,他恐惧死亡,就照古籍记载,制成了传说中可以抵御烈火的寒玉衣,盼着有一天卦象成真的时候,可以救下自己不死。但…”
程渲唇角蕴起美好的梨涡,“武王伐纣,把纣王皇宫围得严严实实,要生擒纣王,纣王走投无路,又不想对武王屈膝投降。于是,他逃上宫里的摘星楼,穿上寒玉衣,自己点起大火,在摘星楼里**而死。”
程渲的指尖触上了冷如冰块的寒玉,但穆陵却没有松手,似乎是,如果他松开了手,就会永远失去…挚爱的修儿…
——“修儿,也死在了摘星楼的大火里。”程渲眼眶闪烁,“寒玉衣,终究只是一个迷惑世人的传说,不可信的。”
——笑谈尚且可以倾力达成,承诺更将重如磐石,不可违背。
笑谈间制成的寒玉衣…不可信的。
——“修儿…”穆陵哑声呼喊着,“别离开五哥。”
程渲捧起穆陵手里托着的寒玉衣,爱惜的盖上白缎,“寒玉珍贵,就像我们一起长大的情意。我会珍爱这件寒玉衣。走了。”
——走了。
穆陵怅然抬头,莫牙带着程渲一步步朝宫门走去。宫外,钱容率人正等着他俩,他俩会回去贤王府,住进被许多人悄悄监视的雅苑。
是住一阵,还是待一世,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穆陵悲戚仰面,渴望上天指引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但天色已经黑下,指引,没有指引了。
长长的宫道上,莫牙刻意走得极慢,见穆陵被远远甩在身后,莫牙悄声道:“你毫无留恋的要走寒玉衣,连一声五哥都没喊,照我所见,穆陵…对你我也许快要起杀心了。”
程渲道:“他离皇位越近,就越会惧怕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我和你,也不例外。”
——“最了解穆陵的,果然是你。”莫牙赞同道。
程渲又道:“他原本不是多疑心机的人,但潮起潮涌,他被人算计谋害,看着生父为自己惨死…再重情重义的人,也受不了这些打击。他若不变,就会难稳帝位,他不敢再让自己受到一丝威胁。我和他旧时情意虽然深厚,但唐晓和我是嫡亲兄妹,他杀唐晓,就是在我心里插一根刺,穆陵会害怕,还会越想越怕。”
——“还有就是。”莫牙瞥向程渲的小腹,“你有了身孕,这是穆氏皇族的血脉,他假你真,你又知道他所有的事…斩草要除根,不能留后患,他现在舍不得,不代表永远舍不得。他犹豫不决,自然会有别人替他下最后的决定…他对唐晓动手之后,下一个,就是你和我。”
“莫神医聪明绝顶,真是一点不假呢。”程渲摸了摸小腹,“你这么有主意,一定,也有法子保全夫人和儿子,是不是?”
“难,却不是不可能。”莫牙窃窃笑着,语气倒也是自信,“不过这会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