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坐在窗前,为出生不久的孩子缝制衣帽,以前按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会女红,只是闲时为了消磨时间,特意向绣娘学了,给未来的孩子做几件衣裳玩,可惜都落在宫里,没能带出来。她一边忙手头的活计,有时会看一眼窗外,云重抱着孩子在玩,他很喜欢这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孩子也很奇怪,每次大哭时荣安哄都哄不住,只要云重来了,给他摸着手指就睡着了。
云重高兴地道:“他还这么小,就不怕我身上的杀伐之气,往后一定也与我一样,会做个大将军的。”
荣安摸着孩子柔嫩的小脸,许是月子里情绪不稳,一时伤心落了泪。
云重急了,结结巴巴地道:“殿下,你别哭,我是不是说错了话?稳婆说做月子不能哭的,会伤眼睛!”
她本来满腹的心酸,又突然笑了起来。
云重不好为她拭泪,找了半天,找出了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素帕,使劲掸过了没有一丝灰尘,这才放心递给了她。
荣安想着心事,不时把藏在袖中的素帕拉出来瞧上一眼。从那以后,这块帕子就一直放在她身边,她总是忘记还,云重也从未向她索要。孩子的衣帽挺小,一会儿工夫便缝好了,她再看了一眼在窗外一大一小脸对脸傻乐的两人,开始往那方素帕上绣花,又把云重穿破的旧衣找出来补好。
孩子还未正式起名,按在原来家中的排行,这一辈应该有个景字,以前她就想好,要叫他景希,但若是想回大楚,就不能姓李了。
她心里,其实很想让孩子跟着云重姓云。
到了给孩子喂n_ai的时辰,云重把孩子抱过来交给她,恭敬地退到屋外。荣安n_ai完了孩子,把他放进云重亲手做的摇篮里,纠结地想自己该怎样开口。
她特意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理了理云鬓。逃亡时吃了不少苦,容颜枯败,这会儿已养好了些,只是再不复年轻时的光鲜,也不知过了这么些年,云重会不会在意。可他对孩子还有她的好,却实打实地令她动容。
她把云重叫进屋,从李瑞的休书说到孩子见不得光的未来,云重的目光逐渐凝重,想了想道:“倘若殿下不嫌弃,可不可以让小殿下随我姓?”
他知道荣安时常叫孩子希儿,提笔飞快写下一个晞字,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又有些羞赧。
“这字是破晓之意,小殿下就是在破晓时生的,且与殿下起的念起来一样……”
云重不爱念书,有时看大夫开的药方都很费劲,却无比顺畅地写出了这个字,必是偷偷想了很久,早就起好了的。
荣安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笑眯眯地道:“那就叫云晞好了!”
云晞快一岁了,荣安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想与云重云晞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定下来。云晞是李瑞之子,最好别回去大楚皇城,她也不会带着云晞去投奔李瑞,一纸休书过后,他们之间已什么都不是了。
云重却道:“殿下在皇城还有亲人,该回去亲人身边的。”
他实在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总是什么都不说,过去这么久仍是唤她殿下,若即若离。荣安已与他打了快一年的哑谜,对自己很有自信了,干脆直言道:“你不想我们三个在一处生活吗?”
云重面露豫色,挣扎着道:“想……”
但他仍是不肯继续往下说。
荣安等得不及了,决定亲自出击拿下这位木讷的将军,她挑了个吉日,把早就绣好的帕子塞给他。云重得到了她做的东西,开心地像个孩子。她上前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觉得这般他还是不肯说,就真的是块木头了。
可是聪慧的长公主头一次碰壁。
云重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慌忙把手拿开,她顿时明白过来,觉得自己连同送出去的帕子都成了笑话。之后的三天,她木着一张脸不吃也不喝,哪怕云晞哭得再厉害,也不许他见云重。
她想带孩子悄悄走掉,但云重仍是y-in魂不散地跟着她。
荣安第一次撒泼似地破口大骂。云重跪下任她打骂,待她棉花一样的拳头打够了突然将她紧紧抱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叹了口气道:“殿下,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
他这才告诉她,他在皇城已有妻儿,再不能瞒着她了。
当年他被侍卫长打伤逐出皇宫,只剩下半条性命,被医馆一位善心的大夫所救,帮他养好伤后又将女儿许配给他。出于恩情他无法拒绝,后迫于生计,决定去从军,他吃过许多的苦,几年间立下不少战功,步步高升,终能封妻荫子了,而少年时曾仰望过的那个人,只能把她深藏在心底。
大楚要攻打南诏,他知道那是殿下在的地方,一开始竭力反对。可是他的反对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只能率先攻入皇宫,只为了能在最后一刻救她。
一别六年,再见面什么都变了。
可他仍是像少年一般傻傻地看着殿下挪不开眼。原来爱慕她的心,他只是藏起来了,丝毫没有改变。
她的情况很不好,他救她出了皇宫,哪怕后头不断有南诏兵追杀,他都觉得无所畏惧,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能当她的侍卫,送她回皇城便心满意足。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无非是想着回大楚的这段路再长一点,慢一点。
即便她怀着南诏太子的骨r_ou_,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发自内心地喜欢,就像对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