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和京榕见面的情景。+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那是在福安,一个和霞浦同属于闽东地区的小城市。
记忆中那是2003年的冬天,正有一种叫做“标会”的民间集资形式,像瘟疫一样在福安这个狭小的城市里蔓延。几个甚至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每人每月拿出一定量的资金,交给其中的一个人做生意,其余的人坐地分“赃”,而等到下一个月,相同的聚集而来的资金又交给下一个人,让他去做生意。那些日子里,福安的大街小巷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与“标会”有关的一切话题。福安的经济呈现出畸形的泡沫般的繁荣,大街上游走着操持着各种外地口音的人群,奔驰着各种豪华高档车子。然而,短短的几个月后,这种昙花一现的经济就宣告崩裂,由“标会”构筑的虚拟繁荣瞬间化为乌有。于是,携款外逃者有之,跳楼自杀者有之,精神失常者有之。福安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部分人铤而走险抢劫杀人,一部分人神经失常滑入了崩溃的边缘和深渊。
而我是为了采访“标会”才第一次来到闽东小城福安的。此前,对这种欺诈性质昭然若揭的“标会”,我早有耳闻,然而,报社却是充耳不闻,直到《中国青年报》率先报道后,才装着恍然大悟似地派我前来采访。
那时候,当地政府极力掩盖他们曾经大力提倡的这种祸国殃民的罪恶举措,黑恶势力也在浑水摸鱼竭力杜绝一切消息外泄的渠道。为了安全,那天夜晚我扮作一名渔夫,居住在一家破败狭小的旅店里。
那晚旅店的每个房间每张床位都住满了,因为收费低廉,那些卖鱼的卖菜的扮作瘸子行乞的扮作瞎子算命的都住在了这里。登记房间时,我见到了登记室里靠墙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姑娘,她面容白净皮肤细腻,短发垂肩精明干练,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很清纯的意味,迥然不同于这些满身汗臭面容黧黑的住客。一个十几岁的半大男孩为我办理了登记手续,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在低头织着手中的棉线拖鞋,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直觉告诉我,她和他们不一样,她有心思,她有故事。
午夜时分,喧嚣了一天的福安渐渐宁静,小旅店也关门了,而我睡不着,我担心会被盯梢。我悄悄地爬起来,站在窗口,看到登记室的灯光还亮着,那个姑娘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还在忙着手中的活路。突然,一个驼背出现在登记室的门口,他轻轻地扣响了房门,姑娘打开房门,驼背艰难地走进去,房间的灯光熄灭了。♀
我诧异万分,我想,姑娘一定会尖声惊叫的,如果叫声响起,我就会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把那个肮脏的驼背柃起来扔出去。但是房间里很平静,连一丝挣扎的声音也没有。我意想中的求救声没有想起,却响起了床板的咯吱声。接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登记室的门口等候着,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火光照亮了他一张爬满皱纹的老气横秋的脸。
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很清纯的女孩子,原来是依托旅舍mài_yín的小姐。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女孩mài_yín,而且是这样一个模样很纯洁的女孩子,我感到心痛不已。一种极大的失落和痛苦攫住了我,好多天后,那种感觉还一直萦绕在心头。那样一个单纯美丽的女孩子,为什么就甘愿忍受那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的肆意蹂躏。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那晚,我一夜未眠。
天亮后,我走进了登记室,那个女孩刚刚起床,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我痛心地望着一脸潦草的她,像望着被洪水冲刷过的田地;她狐疑地望着一脸肃穆的我,像望着洪水过后依然站立在田地边的树木。
我说,我是记者,想和你好好谈谈。
她不说话,有些胆怯地坐在床边,拿起了昨夜没有织完的棉线拖鞋。
我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不觉得可惜了自己吗?
她依然不说话,一针一针挑织着棉线,手指被刺破了,流出殷红的献血。
我看出来,她有难言之隐。
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转身带门走出,心中一片惆怅。
许多天后,当我在福州再次见到她时,她才告诉我说,她的名字叫京榕。丈夫出国打工,却总是找不到工作。为了丈夫出国,她借贷了二十万元,那还是偷渡到国外的最便宜的价格。债主日日上门讨要,没有办法,她变卖了家中财产,来到福安加入“标会”,幻想着能够依托更多的资金做点生意,没有想到,“标会”领头人卷走了全部的钱款,她走投无路,才选择了做小姐。
我相信每一个女孩子天生都不愿意做小姐,每一个女孩子都盼望找一个爱自己也让自己喜爱的男子,每一个女孩子都做过被白马王子迎娶的梦,然而,生活并不能事事让人如愿,生活中有着太多的陷阱和忧伤,而每一个做小姐的女孩子都遭遇过这样的陷阱和忧伤,都有着一段难以言说的心酸往事。
小姐本质上并不邪恶,即使是那些最终走向犯罪的小姐,她们也都是被生活和环境所逼迫。历经风尘而滑入罪恶深渊的小姐,我能够理解,而那些历经风尘而依然痴情和真诚的小姐,就让我深深尊敬。
那天,从福安回到福州后,我一直在想着那个年轻而单纯的小姐。我一直等待着她的电话,然而,没有。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