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贤德不准备给她喘气的机会,他厉声问道,沒听清么,我是问你,年前胡书记亲自过问安排的人文资料整理的事体,现今儿都弄得咋样啦!是不是给大家伙儿详细介绍一下你的谱气和打算,也给这些个长着榆木脑壳儿的蠢人们启发教育一下哦。
木琴满脸通红,她憋赤了大半天,才蚊子叫一般地回道,我还沒弄完呢?
杨贤德把桌子一拍,挑起了眉梢,质问道,啥儿,我沒听清呢?是沒弄完,还是根本就沒弄呀,你再大声点儿,到底搞到啥样哩。
木琴知道,纸里已经保不住火了,她无奈地回道,是沒搞。
杨贤德霍地站起身來,用手指头点着木琴,趁势火道,好哦,木琴,你真有种儿,我的话,你不听也就罢了,竟连胡书记也敢糊弄哩,你能嘛,啥时把北山镇放进眼里了,又啥时把镇党委、政府放进眼里了,还有你们在座的大小祖宗们,你们又啥时把镇领导放在眼皮子里啦!我杨贤德说句话,还不如放个屁响,这也沒啥儿吔,可胡书记和杜县长的话也不灵么,你以为你是谁吔,到底是党委、政府领导你,还是你要领导党委、政府哦,我跟你讲,你杏花村现今儿还在北山镇的一亩三分地上,你木琴还是在党委、政府领导之下的一员,还有你们,也是如此,等啥时,你们把村子迁出了北山镇,迁出了咱县,我绝不敢去招惹你的不愉气,更不敢得罪了在座的各路神仙,你木琴要是把“天野”厂办成了全国知名企业,你当了知名企业家,我和胡书记还要见天儿去朝拜你,请教你呢?现在嘛,你还沒混到这个份儿上,就得听从党委、政府的部署和安排,错了,要执行,对了,更要无条件地执行,还要执行得坚决彻底,沒有任何理由和条件,等你领导我们的时辰,我们也会这样支持和围护你的。
按照这样的语气和思路,杨贤德又把话題扩而大之,焦点集中在思想观念的自以为是上,工作作风的阳奉阴违上,大局意识的各自为战上,等等,刚刚演变成沉痛检讨会的这场经济项目研讨会,在杨贤德激愤异常地训话中,又演变成了一场思想教育培训会,或者说,成了杨贤德的个人演讲会了,会场里的气氛浓重得像要凝固了,与会人员大气不敢出,全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惟命是从的小学生模样,只有杨贤德愤怒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荡过來撞过去,无情地冲击着与会人员的耳鼓和脑门儿。
杨贤德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搜尽了脑壳儿里储存的一切可以用來刺激人的词汇,毫不留情地收拾着眼前这帮子混蛋们,收拾这个越來越不听领导话的木琴,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拿木琴开刀,就是要收到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的效果,以此來重振党委、政府领导的威严,振奋起全镇大小干部们渐趋麻木了的斗志和气势,就此拼搏一战,试图彻底扭转以杜县长为代表的县领导们对北山镇领导班子渐起的坏印象。
此时的木琴,已如秋夜里一枚摇摇欲坠的枯叶,在杨贤德夹抢带棒忽雨又霜的训话中,飘摇着,挣扎着,等待着镇长大人的最后宣判,然而,杨贤德只是把木琴在内的各路官油子们吹胡子瞪眼地狂批狠剋了一顿,便就此罢手,请胡书记作起了重要讲话,木琴的脑壳儿早叫现出吃人架势的杨贤德给吵爆了,大脑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胡书记到底在讲说些什么了,直到散会了,木琴还呆愣地傻坐着,忘记了起身离座。
沈玉花家的崽子进來打扫会议室,见娘正陪着木琴呆坐着,他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算是提醒俩人应该走了。
沈玉花拍拍木琴的肩膀头道,走吧!沒啥儿吔:“牌子”惯好用这法子治人,我都见得多了去哩,过后就好,他这人的脾气也就这点儿好,吵过了训过了,回过头來,该咋样还咋样,不记仇的。
木琴笑笑,她也沒了心情跟沈玉花应答,拖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会议室,沈玉花陪着木琴出了镇大院,还想约木琴一起吃午饭的,正说着,自己的崽子又急急地撵了出來,说胡书记要木琴到他办公室里去一趟,有事要谈的,木琴的头皮又是一紧,看來,自己这事还沒有完,还要逐一过堂闯关的。
沈玉花打气道,沒啥儿大不了的呀,叫去就去嘛,看他们还能把你给吃了,我眼前这堆烂摊子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啥儿吔,他们要是把你给逼紧了,你就跟他们讲理嘛,虽说哄骗过领导,但要论起成绩來,就算沒有功劳,也有苦劳哇,放心呀,他们不会把你咋样的。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也沒有打消木琴内心里的顾虑,她一步挨一步地朝胡书记办公室挪去,思谋着胡书记又要给自己啥样的罪來受。
胡书记的办公室里,坐着杨贤德和唐书记,仨人似乎正在等着木琴,木琴进了屋子,就局促得很,她想打声招呼,又觉得沒有必要,便闷闷地站在了屋地上,等着三个头儿再依次发火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