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清醒了。
姑母得的是人人谈而色变的痨病,饶是“起死人肉白骨”的覃家,也没多甚法子,这病只能拖一天是一天,幸好如今发现的尚早,慢慢儿养着,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泉瞳玥这般想着,神色一凛,坐到了案几前,这可不是她哭的时候,只要能让姑母多活一阵子,那也是好的,思及此,她便打起精神,去架子上搬了一摞医书出来。
她一边积极地翻着医书,一边拟着方子,口里还振振有词:“莲儿,姑母这病,好好将养着,情况未必就像她想的那样差。我见《覃氏本草录》上就有一个方子,咱们可以试试。”
泉瞳玥这般想着,整副心思就投入到医书中去了。因着钻研的用心,她根本就不知道刘偲已经进了屋子来,刘偲朝莲儿使了个眼色,莲儿便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
彼时,泉瞳玥早就把刘偲要回来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她只一心一意的扑在姑母的病上,直到刘偲已经凑到她身旁了,也未察觉,还在兀自一边叨念着,一边笔下不停地刷刷写着:
“党参、黄芪、白术、涪陵、甘草补肺益脾……姑母咯血,可酌加花蕊石、蒲黄、仙鹤草、三期配合补气药,止血摄血,莲心、柴胡、地骨皮以滋阴清热,嗯……还要再加些白及、百部用以补肺杀虫,紫菀、款冬花、苏子温润止咳……冬虫夏草和鹿角胶……”
她念叨了半天,发现莲儿一直不做声,这才偏头来看,谁知一回头,就撞进了一双点漆似的,带着点探究的深邃鹰眸里:“玥儿,你姑母病了?所以你先前才哭的那样厉害?”
泉瞳玥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她有时候真恨刘偲的刨根问底,她又想起姑母与她先前的那番对话,姑母光是为了表哥的事儿,都操碎了心,而她这个病,最是不能劳神,若是让她知道了刘偲的存在,只怕病情还要加重……
思及此,泉瞳玥狠了狠心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姑母的确是病了,她现在离不了我,我也离不开她,我两个定亲的事儿,还是缓缓再说吧。”
刘偲闻言,又想起先前他在窗边看到的情形,呵,这丫头似乎有些不信任自己,他两个都这样亲密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刘偲有些生气地捏着泉瞳玥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玥儿,你照顾你姑母,跟咱们定亲有冲突吗?”
“你想留下来照顾你姑母几年,我都可以等你,但我不能毫无希望地一直等着你,我又不是让你马上嫁过来,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刘偲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究竟都装着些什么?
泉瞳玥见他这般强势,心里越发抵触了起来,也许她知道她不该在这个档口提她两个的定亲事情,她也知道刘偲一直介意这个,可是她如今心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若是最亲的人不在了,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刘偲见她不语,心开始往下沉,也许泉瞳玥心里有他,但是绝对没有到同他一样深的程度。
两人僵持了好半响,泉瞳玥又道:“表哥的事儿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好意思拿自个儿的亲事去烦她?你成天逼着我同你好,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刘偲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的寒凉:“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成天逼着你的人?我对你那些好,你都扔在月老祠里了吗?”
泉瞳玥被他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呢?难道叫她说出真相?弭患绝症的姑母,真正的心愿是让她和表哥成亲?而非其他人?
不!这话绝对是不能说的,她宁愿烂在肚子也不会说出来。
刘偲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眼里有着仓惶、悲伤、害怕,却独独没有信任。他突然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定亲的事,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吧,夜里记得把门窗关紧。”
刘偲说罢,就跃出了绣楼,远远地,还能听到泉瞳玥那略带哭腔的声音:“走了也好……没得打扰我给姑母制方子。”
刘偲闻言,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几乎让泉瞳玥那悲伤的眸子,给压的喘不过气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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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刘偲出了怀府,有些烦闷地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御街来了,彼时御街上人潮涌动,处处笙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与鼎沸人声交织在一起,刘偲站在一片繁华中,却更显孤寂。
他出神地望着紫东阁前的门楼,楼檐上的彩灯造的十分精巧,他看着看着,那灯前竟映出了一张皎皎如秋月的脸庞来,那翦水秋瞳里,是如泣如诉的哀伤,是欲言又止的轻愁……刘偲止住了步子,就这般痴痴地望着,直到有人嫌他挡路了,推了他一把,这才缓过神来。
一时间他竟觉的没处可去,也许他心心念念的的确是泉瞳玥,但也不想此时回身去拿热脸贴她的冷脸,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就算自己求着她说,她也只会说些诛心的话罢了。
刘偲想了想先前那个侍卫,索性就往皇宫去了。
其后刘偲在旈戚的御书房里,不期然又碰到了覃舟与旈臣两人,旈戚屏退了左右,四人在书房待到半夜方才散去。至于他们谈论了什么,此处暂且先不表。
怀景彦因着泉氏咯血的事儿,心里十分难受,也连带的,这几日未曾再去看过谷韵澜,他自也不知,原来几天前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谷韵澜。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