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在相亲时遇到这种情况,话虽说得义正言辞,内心里却为自己略感悲哀。
其实从业人员及其直系亲属炒股的限制早就放开了,只是需要走一个繁琐的申报流程,但是她不想给人留有心理预期,因而干脆一句话说死。她有自己的职业定位和操守,她也很清楚人的贪欲禁不起测试,她希望打一开始就把这一点说清楚,得到伴侣及其家人的配合。她认为,这是个三观问题。
这套说辞显然不能说服男人,他只愣了一下,便换上一副“你当我读书少,故意骗我”的表情道:“你这太夸张了!我前同事跟他老婆炒到现在都没出事。现在这世道,赚钱都在工作外。想靠工资发达,那是做梦。不捞外块的那都是位置不够的,但凡有点小职务,谁不是借着工作的平台搞点自己的事情。”男人说完,又做作地打量了一下叶铮铮,补道:“我就不信你这一身全是靠死工资赚到的。”
叶铮铮也懒得给他分析和解释各种善意而合理的可能,她只想快一点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正色回道:“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反正我确实没做过。如果你对前老板看不过,可以去证监会投诉举报,由法律给你个说法。”
叶铮铮坐了一个多小时,第一次摆出这样一副公事化的面孔,男人一下倒踟蹰起来,侧着头从眼尾看向她,似是在咀嚼和验证她方才的言语,又似是在刻意增加自己的气势。叶铮铮心中不屑,脸上不显,对上他的视线,毫不躲闪。叶铮铮有一双极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以挑衅感,加上刚才谈到了工作,她身上的气场便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这样的对视,男人很快就败下阵来,但犹自不甘心得说道:“我们毕竟是有亲戚熟人介绍的相亲,大家都应该坦诚一点,你的防心太重,说话太硬,你得改改啊。忠言逆耳,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跟你提过,我也是为你好才跟你说的啊,你可不能记恨我。”末了,像是想起什么,笑嘻嘻补了句:“你看看,你工作这么些年了还是个助理,攒不下人脉,也接触不到核心业务,这还不是人际交往能力不行造成的么?希望我能点醒你,你不改的话以后肯定吃大亏。”
男人这番理所当然的话,打消了叶铮铮最后那一点对介绍人的顾及,她实在无力继续与他虚与委蛇,起身说道:“你的忠言我会好好思考。我要赶一个婚宴,先走了。”
“哎,你别不耐烦啊。你看,我就说忠言逆耳吧。你就比我小三岁,怎么心理年龄像是小了好几岁,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不禁说呢?”男人边说边站起来按住了叶铮铮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赔笑着脸道:“唉,其实咱俩挺像的,我这人也是太实在,说话直,年轻时走了不少弯路,现在自己做了管理了,才明白过来。我也是从自己的人生阅历里得了教训,才想提醒一下你嘛。大家时间都很宝贵的,我如果不是对你印象好,看到你就觉得投缘,也不会跟你讲这么多,你说是不是?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单纯正直,没有坏心眼,我只是希望你更好一点嘛。哎,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当赔罪。你在这工作,你熟,挑个地方吧。”
周围都是人,男人一动手,叶铮铮就不得不顺势坐下,但这男人的不知进退让她感到厌烦。她复又起身,冷颜道:“我没必要搪塞你,我确实有婚宴要去。有空再聊。”回头拉黑吧,实在没空。
“好吧。在哪呀?我送你过去吧。”男人明显还是不信,挡在路前。
婚宴就在附近的酒店,走过去不过10分钟,但叶铮铮不想说。
“我约了朋友一起过去。”她委婉拒绝。
“那我正好见见,我最喜欢交朋友了。”他兴致勃勃。
“这恐怕不太方便。”她斩钉截铁。
“怎么不方便了?”他锲而不舍。
无赖之人的长处,大抵在于神经强悍,骨子里多了那么几分不屈不挠。叶铮铮头更大了,她阅历不算单薄,但圈子窄小单一,“社会经验”并不十分丰富。如何应付如此纠缠不休的人,她一时竟想不出办法来。
“因为我不想和你交朋友。”一个声音突兀得插了进来。
叶铮铮看向来人,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哦,原来我已听不出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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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铮铮被程聿虚揽着肩膀走出咖啡店。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没有说过话。
出门转角就是扶梯,她快走两步站上去,想避开程聿的手,心里一慌就忘了留心脚下,脚掌迈上电梯,细细的鞋根却卡在了夹缝里。她用力抬了抬脚,一个没站稳,就要向后倒,才晃了一下,就被程聿揽在了怀里。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还是穿不好高跟鞋么?”他在她耳边低笑。
叶铮铮扭身避开他的手,专心低头看路,将扶梯当楼梯,快步朝前走。
程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跟上来。
叶铮铮走得极快,如果不是裙摆太紧、鞋跟太高,她恨不得用跑的。
刚分手的那几个月,她不是没想过跟程聿的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是慢慢的,工作中的压力和乐趣淡化了感情的伤痛,如今仔细回忆,竟想不起当时幻想过的种种重逢场景了。但她敢肯定的是,没有一个场景像今天这样。
唉……让前男友看到这么尴尬的相亲,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