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蝶菲心中已经计算清楚:船老大夫妇在寨中被囚,不过是寨主给自己面子。这对夫妇及手下,总不会囚禁长久,很快还是放人的。船老大夫妇当然不敢惹寨主,却难免心生怨怼对自己有恨意。而此地离上海甚是遥远,无论水路陆路,总得行走多日,难保不测。船老大夫妇对已有救命之恩,什么“得罪之事”,自然一笔勾销。这艘货船,多年来往返上上海云南间,总是走熟了路。由寨主请他们来护送自己回上海,冲着寨主的情面以及鸦片生意的往来,船老大夫妇,反而在护送回途中倍加小心——倒比别人妥当得多。
既能保安全,又能化敌为友。何乐而不为?
白蝶菲算得清楚。寨主在酒醉之中,倒也想明白几分,当下竖起大拇指,冲白蝶菲赞一声:“好,好个聪明的新娘子!”
寨主又回头冲约翰笑道:“恩人,别看你是个喝洋墨水的大老爷们,论聪明伶俐,只怕你还真正及不上您这位新婚夫人!”
“那是当然,我的……她,不仅美丽,还聪明,这个我老早就知道。呵呵——”约翰咧开嘴,开始呵呵直笑。
白蝶菲提了这么个明智的要求,寨主一时也忘了提“闹洞房”的事。很快船老大夫妇被请来坐了上席,白蝶菲主动敬酒谢恩,船老大夫妇原本肚子里的怨气,也很快化为乌有。
就这样轻而易举“化敌为友”。盛宴上,其乐融融。待酒醉肉饱,一群人起哄着送一对新人进洞房,还想“闹洞房”呢,约翰在白蝶菲的示意下,一再表示“如此完全不符合我们西方风俗”……结果终究没闹成洞房。一群人总算被推出洞房门。
大红的喜烛照耀下,白蝶菲坐在桌前,已经除去凤冠和喜服。
约翰到床前,抱过一床铺盖,在远离喜床的角落里,打了地铺。
白蝶菲低声道:“多谢……多亏有你约翰在。”
约翰在地铺躺下,道:“萱有上帝保佑,遇到危险,总能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白蝶菲看着他,欲言又止。
约翰突然从地铺上坐起,对白蝶菲道:“萱,你尽管放心!至少在我约翰心中,没有在上帝面前宣过誓的,根本不算婚姻!”
上海滩,在寻找白蝶菲下落的,不仅有许家,也有顾家。
顾家,不仅有顾维崧,也有黄薇澜和成守坚。
以土行生意为主的顾家,自然和全国各地种植罂粟的所在有所牵连。
乌寨主迎来上海一位姑娘贵客,终究由寨中人,传到寨外,几经辗转,传到正在寻查白蝶菲下落的成守坚耳中。
成守坚基本确定了是白蝶菲,很快将消息暗地里告诉了黄薇澜。
“此女倒也命大!可也总不能让她一直这般命大下去!”黄薇澜对成守坚道,“这次,就有劳阿坚兄弟亲自出马。必要时,可扮土匪。把事情做得漂亮些,事成之后,让他人以为是谋财害命,即可。”
“明白的。”成守坚点头领命而去。很快调兵遣将,安排一批心腹,远赴云南。
这个白蝶菲……不管她来历如何,倘若不除掉,难免成心腹大患!
黄薇澜只在心中暗道。
医院。孙娇茜独自躺在病房中。床头柜上,一个绸缎包袱。
绸缎包袱中,是一双茜红色的洋皮鞋,是……他送她的。
她和他初次相遇时,是那般的惊心动魄、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她甚至舍不得再穿他亲手为她换上的新皮鞋,脱下鞋抱在怀中,赤着一双脚,坐电车回家。一直抱在怀里的新鞋,被她当晚就郑而重之裹在绸缎包袱里,藏于木柜深处。
可再次相遇时,他已然忘得彻底!
孙娇茜托父母从家中带来这双洋皮鞋,两位老人分明不解——毕竟现在的女儿伤在腿上,在医院打着石膏,又怎么可能穿这般高跟皮鞋?
孙娇茜不做解释。孙父孙母不好违拗住院的女儿,只好将一双“根本不能穿”的皮鞋带来。
水红色的绸缎包袱就此摆放在病床的床头,仿佛是被供起的一件宝物。没人的时候,孙娇茜几次将包袱皮打开,怔怔地望着仍然崭新的一双鞋,良久,才将宝贝一般的鞋重新包裹。
一连数日,他不曾出现。连好友阿萱——白蝶菲,也不曾上门探望。
此时的孙娇茜,全然不知道白蝶菲被掳失踪的消息。
许家已然封锁了消息。陈兆轩全力排查以及南下寻人;顾维崧也曾四处打探,却是无果。所以四五天过去了,竟然无人来孙娇茜的病房告之她变故。
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孙娇茜。面朝墙壁,良久,叹口气。
轻轻地敲门声。
孙娇茜回头,见门一直半启,门外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
“请……请进!”她急忙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门轻轻地推开,仪表非凡的顾维崧,迈步而进,很快走到姑娘病床前。
孙娇茜一眼看到顾维崧手中纸袋——纸袋上还有熟悉的洋文,当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欢喜道:“顾大少爷,您……您不仅来看望,还又带来这么……这么贵的白俄小蛋糕。”
顾维崧抬头看着她的脸,见她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没有半点作伪。
原来她一直到现在,都对白蝶菲被掳失踪一事,毫不知情。
四处打探未果的顾维崧,特地来探望白蝶菲的朋友,想探问一下她最近可曾得到过些许讯息……可如今,面对伤者,倒不好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