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闷声闷气地道:“那一个月后我再送。”
季婆子暴怒:“再送!再送全家都扎脖了!”
季南山再回话的时候,眼睛里已无悲无喜,语气也淡得可以:“咱们一家四口,要扎脖也是我在前头,管叫有一粒米,也熬了汤水分予你三人喝。”
季婆子忽地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也收了声,悲哀地道:“若只剩了一粒米,三人喝与四人喝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早死晚死片刻而已。这眼见着灾年难熬了,那死媳妇居然还跟我拗脾气!寄人篱下有什么好日子过?只苦了我的七七!对了,我这就去秋白家将我孙女抱回来去!把米粮也要回来!”
季南山忽然走前两步,一下跪在了季婆子面前,哀求道:“娘,你若去秋白家,望你好言说两句,将她们娘儿俩都给我接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季婆子伸手拉拽季南山,却没他力气大,根本扯不起来,她怒道:“我是去要孩子要粮!你以为我是去赔罪?除非我死!”
季南山闻言,面色灰败地自己站了起来,喃喃道:“那你去要吧。你要回粮食来,我也再不吃一粒米,反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绝食!早死早干净!”
季婆子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你要死要活地威胁你娘啊你!”
季南山也急了,吼道:“娘,我真不明白!桑榆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非容不下她?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弄个妻离子散,然后再家破人亡?我们家的日子刚刚见好儿,你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婆子冷冷道:“总之这个家只能一人说了算,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季南山急怒道:“那好说,干脆分家!娘你当你的家,桑榆当我的家。我们分家不分户,照样在一起住。不用你种地,该有的孝敬全凭你开口,我只多给不少给!桑榆当家就算我们三口扎脖了,也不去讨你的口粮吃。这房子你若想住大屋,我们就搬去那厢房见客厅住……”
季婆子气急攻心,连连咳嗽道:“咳咳……你早想好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咳咳……休想!”
这季婆子估计是动了真怒,这次母子俩吵完之后,就卧了床。季南山事后不免自责,想起桑榆母女又心焦神伤,照料季婆子十来日后,忽地也发起了高热。母子俩一屋一个地躺着,全凭溪和先生两头照料。就这样料理了几日,季婆子的病开始好转,季南山的病却越发地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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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婆子这边的事情,桑榆却是不知情的。梨花嫂虽然常来,却也事先得了溪和先生的嘱咐不与她说。桑榆带着七七,与季秋白相处得极好,而且七七能吃能喝能睡能玩,桑榆更是没有了什么顾虑。
这日晚间蒸的包子、熬的绿豆汤,凉拌了个豆腐皮,桑榆与季秋白都吃了不少,有点积食胀气。到了平日该熄灯休息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很精神,便凑在主屋里聊些家长里短。
小七七喂过奶后正睡得香甜,因此两个人都压着声音说话,但时不时地还是有轻微的笑声传出来。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焰头儿也拨得小了,昏黄的灯光将面对面的人儿也照得不甚分明。
聊了许久,有些累了,两人面带微笑地靠着墙歇着,一时之间夜的静谧凸显出来,桑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季秋白知道她又有些闹心了。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了,桑榆当时离家时放了话,让季南山除夕前给她答复。如今眼看着没有几日光景了,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溪和先生嘱咐瞒着,季秋白也是一点消息没得着,想着季南山送了一次米面后就再无声息,也是有点替桑榆挂怀。想到这里,季秋白就直接道:“桑榆,要不我明日到坡上找找季南山,当面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办。”
桑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秋白。梨花嫂不是说了么,说是溪和先生的话,让我且耐心等着。我估计先生已有什么主意了。”
季秋白忽地又起了异样的心思,嘴唇动了动,却又将话憋回了心里,两人一时无言。其实季秋白刚才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会不会溪和先生是故意这么给拖着,然后等着两个人就此分开?
季秋白这么一想,心也乱了。两人不知静默了多久,油灯的光渐渐地越来越暗,桑榆终于注意到了,看了看道:“没油了。”
季秋白回神,想了想道:“就别摸黑再下炕了,正好睡了吧,明儿个记着再添灯油。今儿个聊了许久,半夜光景了吧?反正大门也锁好了,下面也都收拾利索了。”
两个人都把披着的棉袄脱下来,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裹巴严实躺下了。只是各有心事,一时之间又哪里睡得着?也得亏两人都醒着,二更时分,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
听到声响,桑榆先没动弹,而是摒住了呼吸,伸长了耳朵,注意地继续听着。这一听不要紧,竟然让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桑榆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从被子里直起身来,披上棉袄就去推季秋白。没想到季秋白也没睡着,同样听到了响动,几乎是同时,也披上了棉袄。
季秋白声音都有点抖了,见桑榆穿衣就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压低声音问了句:“有人进来了?”桑榆点了点头,下炕把炕边上放着的两个木棍子拿了起来,递给了季秋白一个。
这还是季秋白一人住胆小,放在炕边防身长胆儿的,不过一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