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韧不屑地撇撇嘴。端木完全是自作聪明而已。

“谢谢你的批评。但是我能分清魔术师和心理医生的差别。我更加在乎你所暗示的东西。我担心，你是暗示我要重新做选择，选择更换心理医生。”

端木点点头，“没错。你始终都有这样的选择权。”

“你不想陪伴我了。你自己说过，你会陪伴我走过这段艰难时光。”

“我没有选择放弃你。我只是选择说出真相。你仍然可以选择继续跟我说一说你的失眠。我们可以试一试。”

于是何韧开始描述自己的失眠症状，以及在失眠中自己的心理状态。比如总是在黑暗中恐慌。而恐慌令她完全无法入睡。

“你在恐慌什么？”端木问。

“恐慌的内容不确定，但是范围很广。大到人类未来、世界和平，小到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何韧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她真想补充说，自己所说的眼神和动作，其实最近都集中在端木身上。她满脑子都是端木。但是何韧选择今天不再冒险。

“范围确实很广泛。”端木微微笑了一下。“我能够理解。基本可以说，就是一个原因，睡不着。”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何韧竟然大笑了起来。她的心情改善了一点。“失眠的端木医生是真能理解我的失眠。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你想了这么多，而且想得如此焦虑，是为什么呢？人类未来、世界和平令你担忧吗？一个眼神和举止如何造成你的紧张呢？”端木需要何韧继续往下挖掘。

何韧想了想，“人类未来、世界和平虽然宏大和不着边际，但是却与我们的命运切实相关联。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虽然细小而琐碎，但是却可以深切地影响着我们的情绪和日常生活。所有的这一切的焦虑，我归纳起来，只是在焦虑三个问题：孤独，无意义和死亡。”

“你升华到了人的终极思考的高度，这个确实很容易造成失眠。你只是失眠已经很幸运，很多人会为此疯狂。换个角度，或许你只是在思考你的写作？”端木尝试把何韧过于宏大空洞的话题引向具体的事情和问题。

“也可以这样理解。我躺在床上，总是自己跟自己对话，无穷无尽的对话。”何韧又咽下了后半句，她现在更多的时间是在脑海里与端木对话，那是自己假想出来的对话。

“我能够理解为，你的创作力正在复苏吗？你跟自己对话的过程，实际正是写作的组成部分。你能持续的发问和回答，持续的自我争论，是不是一种思维的活力呢？”端木试探地问。

“如果写诊疗笔记可以算写作的话，我想你说得对。事实上，我除了在公众号上发表一点小文章，并没在写什么作品。”

“在我的理解中，这些都是写作，并没有贵贱之分。”端木说。

“当然有贵贱之分。高级的著作很难得。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些伟大的思想家，其实一生也只能有不超过三个伟大的观点，甚至可能只是3句话。而他们生命的其余时间都是在反复证明和辩护这些观点。同理，一个普通的作家，一生大概也只能有那么一两部还不错的作品，其余时间都躺在这一两部作品的光环里胡思乱想。所以我就失眠了。”

第34章 第 34 章

34.

接下来的诊疗，端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何韧的叙述。

端木慢慢意识到，何韧叙述的内容是失眠、苦闷和焦虑，但是实际上，她脸上的表情与这些内容有一点分裂。那神采像是一个站在舞台上表演的人的神采，而不像是被睡眠障碍严重困扰的病人。

端木浅根据经验判断，何韧并不是真的在求助，而是在吸引端木的注意力。重新又回到了这个头疼的问题，何韧开始用装病的方式来引起心理医生的担心，让端木不能轻易地放弃她。

甚至前面何韧兜了那么一大圈，就是逼迫端木说出那句不会放弃她的表态。也因此才会出现刚才的那一幕：端木一表态，何韧就服服帖帖温温顺顺地配合治疗了起来。

端木浅在诊疗结束的时候，提出要暂停两次诊疗，因为她需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及休假。

何韧又是一番闹腾，终究还是气愤无奈地离开了诊疗室。因为端木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也不是向她申请，而是通知她取消接下来的两次诊疗。

俞小布用一周时间再次完美展现了自己粘死人不偿命的本领，终于搭上了端木浅的美国之行的顺风车。

俞小布把护照签证和无数美国旅游宣传小册子放在端木面前，证明自己一直都在寻求去美国旅游。而且自己的英语糟糕透了。如果自由行，一定会迷失在人海中，再也不可能回来教端木游泳了。

“但是，你懂的啊，我们的旅行团都是一团一团地跑出去，我这么不合群这么崇尚自由的人，怎么能忍旅行团！你带我去啊。我保证不粘你。你开你的会，我跑我的路。”

“再说了，我家老娘说要帮我出这笔旅游费的。我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她。”俞小布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古怪表情。

端木对于“老娘”这个词很不适应，感觉到一种不敬和粗鲁。“便宜”这个词也用得十分奇怪。

“不敬？哈哈，她又要结婚了，都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