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堇年咧嘴自嘲而笑,似在认真思量凤瑶这话,一时之间并未回声,待得片刻之后,他才敛神一番,怅惘低道:“仅是临死之前,想与瑶儿姑娘多处处罢了。再者,如今国都城内到处都危险重重,不宜藏身,便是这东临府的柴房,也只能多呆一会儿,说不准何时便会有人来柴房中查看。是以,瑶儿姑娘如今既是入了国都城,便已无任何退路,且如今最危险的地方便也是最安全之地,此际除了大英禁宫,瑶儿姑娘再无安隅之地可避。”
凤瑶满目复杂的凝他,他也毫不回避,那双极为认真的眼也径直迎视着凤瑶的眼。
待得两人无声对峙半晌,凤瑶敛神一番,缓缓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漫不经心的道:“可。”
短促的一字,回答得略是干脆,却是惊了在旁的伏鬼。
伏鬼本要再劝,则被凤瑶一眼示意,强行回绝,伏鬼眉头皱得更甚,瞳中云涌密集,却是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未再言话。
屋外冷雨依旧极大,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冷风大肆吹拂,将柴房那扇窗吹得四处作响,凤瑶拢了拢身上湿透的裙袍,与百里堇年也未多呆,当即稍稍出屋,再度启程朝宫中行去。
这回,百里堇年由穆风搀扶,行在前面,凤瑶与伏鬼等人在后缓行。
几人一路往前,却不曾从宫中正门入宫,而是走了禁宫侧门。那侧门守卫之人大抵也是百里堇年心腹,眼见百里堇年过来风,纷纷紧着面色下跪恭迎,甚至也浑然不问凤瑶与伏鬼身份,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放行。
百里堇年一路被穆风扶到了寝宫,凤瑶与伏鬼也已跟随过来,却是不急歇气,百里堇年便已差人伺候凤瑶在偏殿沐浴。
凤瑶静立在原地,深眼凝他,并无动作,手中匕首随时都要出鞘,只要这百里堇年敢耍半点花招,她袖中匕首便要割他脑袋。
此番入宫,无疑是在孤注一掷的冒险。
她太想帮颜墨白的。的的确确的,太想帮他了。如今虽表面镇定,但她终究还是将穆风的话全然听了进去,甚至这一路行来,也或多或少已是信了穆风的话。倘若颜墨白当真胜券在握,大力抨击了大英禁宫,如今这大英禁宫,又怎会一片平和,并无半点大军拼斗的嘈杂之声,甚至这大英宫阙,为何又仍是不曾易主?
种种迹象表明,颜墨白的确未能打赢大英,甚至国都城已乱,两军交战,颜墨白也仍未献身,想来那厮必然已是身处险境,无法献身。
如此,关心则乱,她姑苏凤瑶,又怎能继续置身事外的等着,盼着,而不用尽满身的气力,去孤注一掷的为他再搏一回。
她知她如今之举已是有些不计后果的疯狂,奈何心意如此,焦灼紧张,便也只能,抑制不住的出此下策。
“瑶儿姑娘放心,我如今满身是蛊,虽神智已是清醒,但仍是活不长久。将死之人,自当以将死之人来结束这一切,你并非我之仇人,大周帝王也不是,我百里堇年真正的仇人,是我那高高在上,杀我母后的,父皇。”正这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百里堇年似是看出了凤瑶面上的怀疑,再度言话。
说着,嗓音越是一沉,“如今,在下与瑶儿姑娘是一条之心。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瑶儿姑娘,信我。”
这话入耳,凤瑶并未言话,仅是满目深邃的朝伏鬼望来,示意一眼,随即与伏鬼转身出得偏屋。
待入得偏屋,她便让伏鬼打开了偏殿四面的窗户,却不急着沐浴,只是与伏鬼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裙之后,便在殿中火盆内生了一堆火,慢慢烤着湿透了的大氅。
大氅上的黑鹰毛羽,也沾了不少血腥味,颜墨白说,无论走到哪儿,都得将大氅披着,如此黑鹰才可在她受危之际帮她,只奈何,如今大氅势头,大氅肩上的几根黑鹰毛羽也沾染了血腥味道,黑鹰那东西也不知趁乱飞到那里去了,是以如今之际,终究仍是成了孤家寡人,无依无靠。
“倘若等会儿有御林军冲进来,你便先逃,尽量寻得你家主子,让你家主子速速离开大英,不可久留。若未有人冲进来,待得一刻钟之后,我们便去找东临苍。”思绪翻转,凤瑶沉默半晌,才漫不经心朝伏鬼出声。
“娘娘你呢?若是有御林军冲进来,娘娘不打算与属下一道离开?百里堇年本为大英皇族,说话本不可靠,且这大英禁宫又乃龙潭虎穴,不可多呆……”
“本宫知晓。如今你家主子失踪,生死不明,本宫如今务必得取大英太上皇首级,如此来还你家主子安定。”凤瑶低沉出声。
伏鬼眉头紧皱,“娘娘当真信穆风的话?主子历来精明,许是这会儿不曾受危,而是穆风有意捏造,故意要惹娘娘担忧呢?”
“危急之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家主子,不可出半分闪失。”凤瑶叹息了一声,不愿再多言。
有时人心便是如此,明知前路陷阱重重,却仍是要不顾一切的去冒险,只因心中揣着的人太过看重,太过珍贵,是以,不敢分毫去想象一旦那人受危,一旦那人有何闪失该当如何。她赌不起的,不敢去赌颜墨白是否受伤,更不敢去赌他是否沦落受危,她只是想最后凭她之力拼搏一番,倘若能给他安宁,能压着这场纷争罢了。
这话落下,她便垂眸重新凝在了大氅上,再也不发一言。
伏鬼几番将她凝视,也未再出声。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