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皮货店里伙计将橱窗外木板一扇扇地取下来摞一处抬走收好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八月初早晨，已经见了凉。皮货店冷清了一个夏天，终于盼来了秋凉日子。

伙计擦着玻璃橱窗，从里头往外看，经过橱窗太太先生们偶尔驻足，看看这些来自西伯利亚高级皮货。

店里徐徐大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店里忙碌伙计们——马上就要开门营业了，大伙儿都忙顾不得闲话。柜台里挂着月份牌上，今天这个日子画了一个大大红圆圈，这表示今天有重要日程。徐大掌柜记性好，不用查看记录就知道等一会儿陶家七少奶奶会亲自过来取货妲。

衣物是大概一个月前定制，后来又给了尺寸追加了三件衣饰。这阵子七少奶奶隔几天会派人来查看下。物主是位挑剔客人，七少奶奶让人盯紧，这批货做他们很是用心。

徐大掌柜早早嘱咐伙计把东西都预备好，别等陶府来人再手忙脚乱禾。

有伙计从外头进来，慌慌张张地撞倒了门边搁着架子，险些将上面摞着一叠狐皮全都撒到地上。徐大掌柜嘶一声，从花镜后瞪起了三角眼。两个伙计急忙上前帮忙把架子扶好了。闯祸伙计面红耳赤地过来，被徐大掌柜一呵斥，说街上忽然多了好多巡警，正挨家挨户地问话。徐大掌柜诧异地看着他，说：“巡警来了你慌什么？难不成是做过贼？”

伙计摇头说：“巡警不怕，可是怎么那么多大兵呢？”

徐大掌柜皱皱眉，说：“那同我们生意人有什么关系。去干活。”

赶走伙计去做事情，徐大掌柜拿了他紫砂壶走到店门口去。外头果然很多军警，虽然没有呼喝声，但是加紧巡逻和挨家挨户地询问让人看着确实有些心里发紧。如今城里也不太平。这一个月西北军陶司令剿灭白匪听说颇见成效，广播里和报纸上却没停了打嘴仗。有说剿匪剿好，有说领土都被侵吞还顾得上先剿灭自己人这叫卖`国`贼……老百姓听他们吵热闹，回头照旧惦记是如何不耽误早起那头锅汤牛肉面。朝堂派系同他们关系不大，温饱才是他们关心。相比较之下，近军警巡逻盘查十分密集，且一查总是很久，不但赔上工夫还得赔上笑脸，这实耽误做生意。

徐大掌柜嘬着热茶，仰头看了看天，掏出怀表来一看，已经十点钟。

看看店内，深邃充满着皮草特殊香味屋子里，阳光充足。伙计们为开门营业预备都差不多了，擦玻璃小伙计翘着脚使劲儿够那上头一点灰尘……他望了眼楼上窗子，密闭着。

老板一早就上头会朋友，到现也没下来。

他掐时间看看，吩咐过伙计上去送早点。伙计下来时候说老板正跟朋友争执，两人说话他都听不懂……他再嘬口香茗，看看天色，日头又上来几寸。

汽车声响，一前一后两辆车子朝这边驶来。车子并未疾驰，街上马车人力车还是被它们轻易地超过。

他捧好紫砂壶，看看远处。除了军用卡车摩托车，这城中繁华街上，一日也不过就只有几辆汽车经过。开前头那辆晶晶亮黑色轿车，他打眼看看就认出是陶家车子。

伙计已经跑了出来预备迎客，他却回身把紫砂壶交给身后小学徒，示意他送进去搜好。看着小学徒灰色小耗子般灵巧地钻进店里去了，他再转身回来看时，黑色车子已经停下来。司机下车开门，从车上下来位样貌俊俏姑娘，打扮很清爽，下车对他矜持一笑，却马上转头看后面——那辆白色敞篷车开慢些，到此时也来至近前，车上一位戴着遮阳帽年轻女子，下得车来，问道：“张伯，我今天开如何？”

她穿是美蓝色洋装，同色遮阳帽落下来半截面纱，微微抬起下巴，看样子是微笑着。陶家老司机笑着说：“少奶奶车子开很好了。往后自己开车出来满可以。”

“街上人多，我还是不够胆大。”程静漪说着，转身看向长荣号掌柜和伙计们。

徐大掌柜早一旁候着，拱手作揖，道：“七少奶奶您亲自来了，请进敝号一坐。小马上让人拿了东西给七少奶奶您过目。”

静漪微笑点头。听着巡警不知为何远处吆喝，张伯过去交割了。静漪看看，知道巡警是嫌他们车子碍事。眼见着巡警认出车牌改了点头哈腰，她把车匙交给秋薇，道：“让张伯把车子开到东边巷口，省得啰嗦。”

徐大掌柜忙着请静漪往里走。进了店照旧请她坐了，让人上了茶。

秋薇回来说车子已经停好了，“张伯生闷气，车子并没有碍事，是巡警瞎指挥。”

“小事，不必计较。”静漪坐下来，微笑着对徐大掌柜说：“我记得上回来，看中过两件大毛衣裳样子，店里伙计说没有货。如今可有了？”

徐大掌柜忙问是什么样子，拿了画册

给静漪看。静漪指了样子给他瞧，然后说：“是给她预备，若是有就好。没有呢，改日我拿两件来，烦掌柜找师傅给改一改……上回订那三件，也是给她，可都得了？拿出来给她试试吧。”

“小姐！”秋薇她身后立着，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忙拉了她袖子，“我才不要这个呢……您这让我去哪儿穿呀？”

静漪看着她微笑道：“我你穿了又不合适，不然也少了这层麻烦。就是不怎么穿，总要有一两件。”

她虽没明说，徐大掌柜听着却也明白了，便笑道：“少奶奶说是。石夫人大衣都已经好了。您交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