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走入正堂,正要敲响内室的门,却听见里面传出孤竹君的话声。
“萧公子念佛日久,恐怕早将江湖故人都忘光了吧。”孤竹君的话里仿佛有几分沉痛,“佛祖慈悲亦有降妖伏魔之愿,萧公子为何却如此怯懦偏安?”
云止的声音依旧浅淡平和:“贫僧内功已失,家门零落,又谈何降妖伏魔?贫僧一己未渡,又谈何渡此众生?”
孤竹君叹息道:“想当年,萧公子意气风发,一表人才,谁人不道是来日武林之洪福……未想得今日……萧公子莫非真要让令尊死不瞑目吗?”
“家严早已去往轮回,此间苦乐爱恨,当无可计。”云止低声说。
“歪理!”苏寂听着,心中给这句话打了个重重的叉。
“当今之世,沧海宫一家坐大,名门正派无不惴惴难安,只苦于群龙无首。”孤竹君凛然道,“萧公子身为世家之后,难道以为遁入空门便能逃避肩上这副重担?纵观当世,也唯有你萧门九歌十三剑,足可与之抗衡!”
云止默了默,“家门宝剑早已遗失,九歌十三剑的秘籍也不知去向。贫僧已立意斩断前尘,施主又何苦……”
“是谁!”孤竹君突然厉声喝道。
苏寂只得讪讪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见到是她,孤竹君松了口气,云止的眸色却更深了几分。孤竹君淡淡道:“听见也无妨,孤之所言,本是大义。”又淡淡看了云止一眼,怫然离去。
苏寂对着孤竹君的背影又做了一个好大的鬼脸,方慢吞吞转过身来,对云止伸手道:“和尚,我的书呢,叫你替我好好保管的来着。”
云止一怔,她何时说要自己替她保管《既明谱》了?拿出绢册递给她,她翻了翻,保管得确实不错,心情禁不住好了许多。
“和尚,你是不是很有学问?”她大咧咧地在他的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云止站在房中,顿时便有些尴尬,“贫僧……不过略通经书。”
“那你过来。”苏寂笑得双眼眯起,这表情他很熟悉,要么是阴谋得逞,要么是成竹在胸,“过来帮我看看这什么字。”
云止走过去,站在床边,苏寂却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拉下来逼他也坐在床上,倚着他身子将书上的字指给他看。
耳畔便是少女的发香,云止蹙起眉头,凝眸看向书页,怔了怔,“这是一本琴谱。”
苏寂一惊,“琴谱?”立刻又翻了好几页给和尚看,他都说是琴谱。苏寂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一本琴谱,他怎么宝贝成那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云止道:“姑娘是指柳公子?”
苏寂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这是我从柳拂衣的密室里偷出来的。”又望了望天花板,“如果没有这本书,他早就杀了我一了百了了。”
云止呆住。他没有想到她会将这么重要的事物随随便便就拿给他看,这么重要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说给他听。然而她却将双手都缠上了他的颈项,对他嬉笑着撒娇道:“和尚你说,我该拿这本书怎么办?”
“阿弥陀佛。”她今天举止极其怪异,云止欲往后缩,她却又缠了上来,云止只得合十道,“姑娘如对琴谱有所疑问,据贫僧所知,御琴门专攻此道,或可解姑娘之惑。”
“御琴门?”苏寂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公子倒是提过御琴门,道他们整日价只知道风花雪月,并没多少真章。不过正因如此,找他们解解琴谱当是没错。于是她又笑眯了眼,“和尚真聪明!”
云止看着她幽艳动人的面容,心头一咯噔。
难道是在那洞穴里病了太久,把脑子给烧坏了?
☆、流光正徘徊
“苏姐姐……”
当苏寂一天中第五次往云止的房间跑,谢倾眉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
苏寂端着膳盘,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有事?”
“苏姐姐,云止师父乃是方外之人,姐姐这样恐怕……”谢倾眉说到最后,话音已弱了下去,“恐怕不太好吧……”
苏寂笑了,笑容映着桃花,令谢倾眉微微一晃神。“我跟和尚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可以找好朋友一起吃饭吗?”
说完她也不听谢倾眉再唠叨,便径自跑走了。谢倾眉呆在当地,兀自沉浸在方才那个闪瞎眼的笑容中。
真是,别说和尚了……连她一介女子,都要被那笑容给勾掉了魂。
而苏寂已经撞开了云止的房门。
云止正坐在佛前念经,她这一撞声响颇大,他不由转头望去。
夕阳残照由门扉浅浅透入,少女背对着那光芒,对他巧笑嫣然,“和尚,吃饭了。”
云止不言,便见她将饭菜都端了出来,摆在了佛像前的香案上。
他扶额:“供品才能摆那里。”
她眉头一拧,当即给弥勒佛跪了下来,“对不起啊佛祖,我把菜摆错地方了,不过我看你笑呵呵的应该也不会在意,我这就重新摆过,哈哈哈。”
最后三声轻笑让云止毛骨悚然。
于是两人开始吃饭。
苏寂的面前是一大碗红烧肉,而云止的面前是一小盘青菜豆腐。
云止慢慢地嚼着豆腐,慢慢地说道:“姑娘不应在佛前食肉。”
苏寂睁大眼睛,“是吗?那我去倒掉好了。”
云止不知道她从何得来如此神奇的逻辑,便见她捧着那碗肉走出门去作势要倒掉,他连忙叫停:“姑娘……这回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