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于爱军家里仍有人闲聊。待送走了最后一个村民,已经快十点钟了。
“天气一好起来就要播种花生和玉米了,俺妈那边还指着你去帮忙呢。我看,你趁早别再去镇上闹事了……”王金凤嘴上劝着丈夫,心里打算着春种的事,手上却还在收拾着屋子,又比划着让还坐在炕上想事的丈夫把铺盖放下。可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打断了。
“你也说我是闹事?这真是,我们是去说理,反映问题的。我们手上有那么多证据,背后还有那么多村民的支持,这能是闹事吗?这几天晚上来的,你看看,哪一个人这样说我来着?”
“他们不说是怕打击你的积极性。”王金凤诚恳说,“人家在位上八年了,怎么从来没有人上访,要选举了,一下子就出来这么多问题。镇上领导虽不这样说,可他们也会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何况‘官官相护’,人家怎么就会相信你们的话去质问于嘉平,甚至……”
“他们怎样看待是他们的事,我们怎样做是我们的事。”
“我是担心,你在那些上级领导心里的印象。”
“那些人,一个个胖得腰杆子往后使劲,说起话来云山雾罩的,我顶看不惯。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他们能看好我,恰恰证明我并不好。”
“是吗?”王金凤忍不住笑起来,她喜欢丈夫这种实诚,同时也知道这种实诚(方言叫“实心眼子”)难讨领导的喜欢。“可是,你要当村长,还是得那些领导点头通过才行。”
“这你就不懂了。”于爱军一乐,“村长是通过全体村民投票产生,那些人说不算。”
“要这么说,于嘉平的村长也是咱们选出来的?可是,你多咋投过票来?”
“那不一样。听于海叔说,于嘉平是书记,咱村没有村长。”
“那咱村的村长哪里去了?”收拾完屋子,王金凤在炕边靠墙坐下,正儿八经和丈夫说起话来。为了让家里的烟味赶快消散掉,他们会把门窗敞开,然后坐等屋子里的空气清新起来,说话也是打发这段无聊时光的一种方式。
“这,”于爱军挠一下短齐的头发,“于海叔没说咱村村长怎么没了……对了,我知道了,你想起来没有,有一年咱村选举,那时咱俩还在外面……好像才结婚吧?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事,可是……”于爱军一下子愣住了。他记忆里的那一年,他还在外面打工,没有留意村里的选举,只是后来听人说,村子里有人拉票,还有人在选举会场闹事,结果镇党委终止了那次选举,这证明着上级政府有权力监管村长的选举工作。想到这里,于爱军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他不想给妻子留下攻击自己的话柄。
“可是什么?”王金凤笑眯眯看着丈夫。王金凤是个随和的人,可是脑子里很有主见。她看着不说话的丈夫,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大块头思想里又碰了难题。
“今天晚了,我明天去过镇上,回来问于海叔,再告诉你。”
“明天就明天。”王金凤抿嘴一笑,“可是天晴了,咱先去帮俺爸家播种好不好?”
“那不行,还有俺爸这边哩。”
“你就是这样,老是这边这边的分得倒是清楚。我去问红的爷爷了,他说地温还没有升起来,种子落到地里不好,怕坏掉了,要等一等。俺爸可不管这些,所以,咱先帮他们种去。”
于爱军还犹豫。
“你看你看,俺爸就我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给了你,他那边可是再没有帮手了。你要是不管,俺爸和俺妈可怎么办呢?”
“我怎么能不管呢,刚才我在想事呢。金凤,你说,于海叔的儿子在外边上班,照现在我和他的关系,该不该去帮他把春地播种上去呢?”
“你的脑袋转得挺快,可是我劝你就别去套近乎了,人家的地多年就是他大哥帮着种的。再说,今晚于海打电话给你,点明你不要到他家去,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并不想和你走得太近。”
“不是的,他是让我好好休息,预备明天的事。”
“明天?对了,就像你和大友他们商量的,明天你真要让党委书记给个明白说法?”
“那是,不然,我回来跟大家伙怎个交代?”
“怎个交代?照我说,你明天不必去镇上,都可以对大家有个交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明天党委书记会对你有什么交代?”
“他是肯定要有答复的,要把我们提出的问题一一答复。”
“答复是会有的,但是他会立刻处理那些问题吗?”
“那需要时间,你这样要求人家就是强词夺理了,太过分了。”
“所以我说,怎个交代已经是写好了摆在那里了。”
“那不行,党委书记还没有接见我们,还没有知道于嘉平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你们的话党委书记早听到了。”王金凤肯定说,“否则他就不是党委书记了。你说,假如你是书记身边的人,你会不会把你听到的这些事向书记汇报?你会隐瞒……”
“隐瞒是没有必要的。”于爱军摇摇头。
“要我说,你明天是要去镇上,因为书记要见你。见面之后你把想说的都和书记说了,”说到这里,王金凤还有一些想法,但是想到丈夫的性格,她没有去啰嗦。“结果就不必有所要求,那不是你可能办到的事。为什么于海不直接参与这件事,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回到村子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