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君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眸流光潋滟。
他道:“你可知我当初入山入道,是入的哪座山?”
太乙仙尊想了想,摇头。
何欢君道:“昆仑丘向西三百七十里,有河桃水,涉水四百里有流沙,西行两百里,有一座山唤作羸母。”
“羸母山?”太乙仙尊惊讶,“你是说九德神君长乘大帝所居之羸母山?”
“不错。”何欢君点头。当初他用情至深难以勘破,只想随便找座山埋了自己,却越走越远,误入了传说中居住天神的羸母山,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长乘的仙徒。
“难怪,难怪!”太乙仙尊连连击掌,“长乘大帝乃九天德气所化,你师承于他,必然知晓如何化解杀业,以德补过。”
何欢君轻轻一笑,并未接他的话,知晓如何化业又有何难,难的是,化业之时,施术者所承受的九天神雷之怒,他能扛下来,只不过是运气罢了。而这运气,来自西北三百五十里的玉山。
玉山,西王母所居也。
司天之厉及五残。
一番深情,凡人有,诸天神佛也不能幸免。
一个九德之气所化的神君,一个掌管灾厉刑杀的天神,如星月遥遥相望,隔三百五十里,便有三百五十里所不能逾越之距。
谁人也有深情,只不过,总是空付。
“如此说来,你既替他洗去杀业,他便无罪可赎,自然能一生风顺太平。可为何偏偏是八十六载?”
“是啊。”何欢君拾步上阶,宽大白衣猎猎盈风,“为何偏偏是八十六载?”
“对啊,为何不是七十,不是九十,不是一百,偏偏是八十六载?”太乙仙尊提着摆在后追问。
“你想知道?”
“想啊。”老头认真地应道。
何欢君眯起眼:“本君偏偏不告诉你。”
“你你你!”老头气得跳脚。
“老夫做了你一万年的朋友,也不及你那八十六载!”
何欢君不应,他已踏上青石渡口的最后一级石阶,他出了渡口,在那廊前回望,月白发带在他颊边随风轻晃。
“七十载不够,不足以放下,九十载太久,我已腻了。”
老头的眼转向一旁。
“那你如今放下了?”
何欢君的眼落到太乙仙尊身上,眸中划过一丝疑色,微微一荡又无踪迹。
“放下了。”
出了青石渡口,何欢君又是往日那副不得正经的模样,只见他负手行走,步伐轻快。
“若未曾放下,你以为你做得了本君的朋友?”
“诶诶!这话如何说的,老夫虚长你几万岁,纡尊降贵与你交友,那是你攒了天大的福分,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么。”何欢君回了八殿又往美人膝上一倒,吃着葡萄喝着美酒,浑然又是原来那个何欢君了。
第四章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太乙仙尊捂脸偷看,实在有几分为老不尊。
“老头,你今日见他,也觉得他古怪吧?”何欢君道。
太乙仙尊心道老夫看你今日比他古怪一万倍,面上却正色道:“当初你既替他洗净杀业,他应是能在来世投个好胎。可他魂归幽冥后,竟未涉忘川,也不知在幽冥界如何避过鬼差耳目,藏了近万年之久。”
“广陵君如何?”
太乙仙尊叹息:“他已入魔道,无回转的余地了。天帝震怒,派出天兵捉拿他,却折损过半也未将他擒住。魔界在幽冥之下,新妖王又是从忘川跑出去的,种种变故都与幽冥有关,你坐镇何欢殿,如今天威有损,此番你若不能善后,天帝怕是要降你失职之罪。”
“那便降吧,反正这仙君当的也无甚意思。”何欢君懒懒地玩着衣带,一旁美人以口渡酒,哪里像无甚意思的样子。
太乙仙尊对他嗤之以鼻,但想到如今能办此事的也只有何欢君了,便又好言相劝:“仙君想想,若你被打个魂飞魄散,这何欢殿还是要有主人,到时候那主人雷霆手段一出,把这黄泉一搅,魔界趁乱而出,你那护了八十六载的朋友并非妖兽,他的妖王之位也做不了多久,迟早要回幽冥,届时他会如何?”
其实太乙仙尊这番话说的漏洞百出,且不说一个失职之罪天帝还不至于将何欢君诛杀,便是真的诛杀了,新任的何欢殿主有怎会去搅黄泉水引魔界动荡?可不管太乙仙尊说了什么,只要提到他护了八十六载的纪青山,何欢君便无法置身事外。
纪青山为何不入轮回,为何逃出忘川,为何去了妖界,为何又娶那柳妖生枝,这诸多疑问,不只是天帝降旨要他彻查,便是他自己也想知道。
何欢君拂开美人,起身勾住太乙仙尊的肩,伸手拔了他一根胡须,一吹,笑嘻嘻道:“老头,你很怕我死?”
太乙仙尊夸张地拍胸:“老夫真的很怕,年纪大了,经不起大乱。”老头话音拉的极长,又挤眉弄眼的,生生逗乐了何欢君。
何欢君顺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本君观您这身子骨硬朗着,还有几万年可活,仙尊不必忧心。”
“你这小儿甜言蜜语诓骗了不少仙妖,老夫郎心似铁千锤百炼,可不会被你诓了。”
“哈哈哈,就你个老头儿还郎心似铁。”
何欢君捧腹大笑。
兴许这万年,总是这个太乙仙尊在自己身边转悠,照拂自己许多,他在这老头面前,便总像个孩子,偶尔忍不住,也想将他视作长辈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