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望了她一会儿,才道:”孟廷辉回青州后拜折上京潮安北路董义成绩斐然、于乱军一事处断精准,而奏请保其安抚吏一职。朕虽未应然中书以下诸臣皆闻此事,因是无人反对。”
她大大惊讶。
不想他竟会这般替她”笼络人心”,才知在青州时为何不见他批复她参劾董义成的折子。他道她的弹章未流于中书之外,可她没料到他却是对众臣捏造了她所请之辞!
她一举平乱,风头正盛,倘是因她一人之言而使董义成再被加贬,朝中与董义成深有渊源者定会闻之自危,而其中重臣又岂会任她再被擢升?现而令她却是”保”了董义成一次,这举动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她在与东党老臣们”示好”,纵是老臣们不信她之诚意,也定不会一昧反对她的高升。否则以她那闻名朝野的”谀上苛狠”之名,安知她不会变卦而落井下石?
不过是以她之高升,来换董义成之流的太平无事罢了。
他说得轻巧,可她却看得清那其后的权衡心术,虽知他这是为了使她在朝野上更顺一些,可心中却不甚舒坦。
她低眼道:”可臣却仍是不甘心。”
他轻轻挑眉,道:”因知你会不甘心,所以令你掌吏部课。”
她闻言,立时抬眼,神色有变。
吏部流内掌京官凡七品以下官员的考课任免,而各路州县安抚使、转运使之签判幕职等官德叙迁磨勘亦由课考院负责。令她同判吏部流内、知课考院,此间之意······
心头不由微震。
他低道:”想令董义成在冲州府不再身处要位,不一定非要再加贬他,只需将他手下诸官、帅司亲吏或迁或调,任补刚直之人便可。”
她轻轻点头。
才知他到底是要比她思虑周全,也到底是要比她谋虑深远。杀人于无形,形容的不过就是他。
她这才”保”过董义成,朝中众臣断然想不到她会反身就对冲州下手,更不可能会有人想到这种种之事都是经他授意而为。到时东党老臣们虽是悔之晚矣,可至多是以她为蒙惑君上的多面小人,再贬她之德名罢了。
而潮安北路此番吏治一旦重振,旁的诸路州府亦当引以为戒,将来若想加以整顿,亦非难事。
她抬眼瞄他,嘴角翘起,”既如此,臣便谢陛下隆恩······”说着,出其不意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胆大包天。”他不动声色地低斥了她一声,可眼底却亮了亮,抬手温柔地将那金鱼袋佩在她官裙腰间,长指抚平其上紫络。
她笑着缩了缩,笑声又道:”陛下除臣这等重权,就不怕臣会选任非人,以权谋私,负了陛下一片信任?”
他动作一停,抬眼盯住她:”你不是那种人。”
她眨眼,”陛下由何而知?”
他轻轻笑了,道:”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这话被你搁在心中多少年了?”
她一下子脸红,半晌喃喃道:”当初小传胪前,特命兵部职方司去查了你的身世,不然我实难将你与当年那个孩子对上号。”
她静了片刻,神情变得有些局促,抱膝坐在他跟前,小心翼翼道:”陛下······臣有一请,不知算否逾矩。”
他牵过她的手,”但说无妨。”
她又垂睫想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既是命人查了臣的家世,那可知臣的父母是谁?”
正文 章八十一 吏考(下)
握着她的手稍稍一紧,继而道:”时年久矣,职方司查了你幼时身在尼庵,并未细究你的生身父母为何人。”
她静想片刻,才点头道:”陛下说得是。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国中之大,若想查得臣的父母是谁亦非易事。倒是臣没个规矩,竟来问陛下这些。”
他只是看着她,没再说话。
她虽不言,可他却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浓浓失望之色。从尼庵的女学,从女学到朝堂,她这二十年来曾享过一日父母之爱。若非他二十年前北上潮安时碰巧救了她,只怕她早已经是白骨一堆,又如何能像此时这样依偎在他身前。他深知她大胆无忌下的重重自卑,亦知在这繁花似锦的京中她又是多么孤独无依。
她突然仰起脸来对他笑了笑,”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他拉她入怀,道:”来必有一日,让你知道父母姓名。”
她却摇头,”天底下无父无母者何其多也,臣不过其中之一而已,安得朝吏格外费心?臣只希望能佐陛下治这一片太平盛世,将来一日可使孩童不再受弃凌之苦。如是便好。”
清晨阳光屋外斜映如榻,带了冬日里特有的明晰暖意,照亮了他一双深寒的眸子,蓝褐异色如琥珀通透,灿亮非凡。
许久,她看见他垂眼一笑,听见他轻对她道:”陪我一道去祀福。”
帝新元,西郊祀典必不可少,但她本以为是要等正月十五之后由朝中由司议定祀典诸仪,再在文武百僚们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摆驾祥云观,然后西祀祭天。
他起身。看出心底疑惑。又道:”昨日赴金明台时已谕有司。今日将至西山祥云观为上皇、平王祀福。”
她闻言从床上下来。理了衣物又挽了长发,”今日可会有臣共同来西山列班?”
他不语。目光探至她绕在发间地白皙手指。有些意浓。
她恍然明白过来。
怎会有人来?
他说要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