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翻起滔天巨浪,表面上还装作古井无波的镇定,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纸片,递回给宁萧瑟,淡淡道:“你这是来问罪?还是打算报复呢?”
他听得也浅浅一笑,回答:“叔叔说哪里的话,您应该知道,如果是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任何人都查不到分毫,这点您不是最清楚吗?虽然在我掌权的时候您已经离职休养,我们没有交过手,可郑乘风您是了解的,791班底的能力更如同自己手心纹路般熟悉,他们都找不到任何线索,凭顾清栀,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话说至此,顾承允才恍然大悟,早前以他的思维,一直是觉得顾清栀变聪明了,披荆斩棘的跑去偷证据。
可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就她那斤两,能成功拿到证据的可能性不亚于中头彩,可他没逆向思考过,如今经宁萧瑟这么一点,醍醐灌顶。
原来,正确的路线不是顾清栀去偷证据,而是反过来,宁萧瑟故意把证据塞给她,这从天上砸下来的大馅饼刚巧落在嘴里,所有人竟然毫无察觉,还以为是顺理成章……
可这根本就不科学啊!用哪里想都不科学。毕竟以他的身份,要有多谨慎入微,才能在这些年毫不露破绽,甚至光明正大的出入各种场合?
现在这家底说卖就卖,怎么想都像是套路。
要说人与人相处间,最害怕的应该就是我拿真心待你,你却用手指头戳着我的真心一脸认真的问:这是塑料儿的吧?
宁萧瑟深感无力,可他却也没别的办法,将纸张往桌面上一放,长吁口气。
虽然说在长辈面前讲一些爱不爱的话有点不要脸,但这脸,他今天还真就不要了。
“从这份证据,到我今天登门说过的每一句话,您都持着质疑的态度,对吗?”
顾承允有一种错觉,他觉得面前的年轻人眼睛在绽放着光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患青光眼玻璃体混浊的前兆。
他听到宁萧瑟说:“质疑也属情理之中,因为欺骗是劣迹的一种,而我,是集万千劣迹于一身的人,不值得相信。”
“可是……”他顿了顿,原以为这句话自己会难以启口,可出乎意料的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却非常顺畅,就如同天上飘过的云,耳畔拂过的风,顺流而下的水一般,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他说:“可是我真的很爱很爱顾清栀。”
“十年前,乃至五年前的我都认为‘爱’这种东西,这辈子与我无缘,我不会去舍生忘死的去爱谁,不愿意让自己有软肋,更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全数付诸一个人的身上,由她影响我的悲欢喜乐,那样我会非常没有安全感,因为我讨厌被人左右的感觉,即便是左右我的情感,我也不愿意。”
“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视所谓的爱和异性如洪水猛兽。”
“我不信命,我以为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的滴水不漏就万事大吉,现在我明白了,命运从来没掌握在我自己手中过,那些我以为是我战胜命运的,不过也是被它刻意安排的战胜,而一些不能战胜的,它安排了,我无从拒绝。”
“小时候我最恨命运,它害人匪浅,就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甚至无法证实它是否存在的东西,它给我破碎的家庭,给我昏暗的童年,给我苟且的人生,怎么能叫人不恨?”
“但是攒了这么多年,原来我不是没有幸运,而是那些幸运全部汇聚成一体,在不久的将来与我相逢,于是,我遇到了宁小奥,还有顾清栀,他们是我的全部,是我不惜燃烧自己也要点亮的珍贵。”
“所以现在而言,如果真的有命运,那么我感激它。”
重若千斤的话,宁萧瑟却说的轻飘飘的,脸上有笑容,很美好安稳,天上炙热的太阳,最亮的星星,通通不及此刻他笑的耀眼。
他手指在纸片上看似不经心的轻轻敲打,口中继续道:“她是值得我去追逐的女孩,我自知配不上她,但已经发生过的一切没办法改变了,我所能做的,是关于未来的决定。”
“我愿意褪尽所有不堪,洗刷掉我的罪过,如果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证明爱需要割肉剔骨,那么我将毫无保留。”
他说的认真,顾承允听得也认真,虽然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认真听人说话尊敬别人,也尊重自己。
今天这一番话说完,顾承允不可能说自己毫无触动,关于宁萧瑟的身世,他之前或多或少也听姜弦念起过一两句,不过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如今一见,不管他比顾清栀要大多少,可在长辈们眼里,再漠然再高傲,再心深似海,也不外乎是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只靠着自己倔强的孤勇撕出一片天地的可怜孩子。
而身份是令他动容的其中之一,这天下的可怜人多的去了,他又不是圣人,要跑去搞什么慈善,去普度众生。
他说他可怜,说他无辜,就能顺顺利利的娶到媳妇儿啦?
那这个世界上岂不是所有男人都要开始可怜无辜……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顾承允鬼迷心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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