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中在信上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全是琐碎的日常。厚厚的一沓纸,看墨迹就不是一天写的。从徐州的天气,写到城外田间开的野花,从黄河里的鲤鱼,到开封城的城墙。
仿佛是他遇见的任何事,他都记在心里。等有空便写在纸上,告诉宣惠。即使宣惠远在金陵,只要他时时刻刻念着,就如她在身畔一般。
宣惠抱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眼前跳动,她心中便觉得欢喜。一直等她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旌云才轻轻地从宣惠手中拿了信出来,叠好放在枕头下面。
到了四月中旬,梁瓒主持的第一次科考就放了榜,共录了进士三十九人,薛元翰与孟庭芳的哥哥皆榜上有名。
正好金陵府下县江宁县令出缺,梁瓒便叫孟公子补了这个缺,既是给孟晔早早支持自己的奖赏,也表明任用青年才俊的态度。
梁瓒又对薛元翰说:“本也该给你寻个府县历练历练,只是我身边缺个长史,任谁都不如你叫我放心。虽说是王府的官职,等日后回了京城,放你出来做两任封疆大吏。你既有功名又有外任的经历,到时候入阁拜相便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薛元翰点了点头,梁瓒笑道:“你也该明白,今时与往日不同。以往长史只管王府之事,而如今咱们的大事都在王府裁决,莫要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
薛元翰也笑道:“蒙王爷看重,我定当尽我所能,鞠躬尽瘁。”
梁瓒道:“已经是进士老爷了,可是还要叫你阿元么?”
薛元翰笑道:“忘了禀告王爷,黄先生已经给我取了一字,曰文显。”
梁瓒哈哈大笑道:“文章显达,人情干练。黄山长知我心中对你的期许。”他忽而话锋一转:“作为王府新上任的长史,交待给你个差事。下头已有三五起人报到我这里,说扬州知府贪酷不堪。我知他与那些大盐商们交好,眼下正有战事,不是整顿吏治的时候。你代我去警告他一番,若再不收敛,莫怪我手下无情!”
“还有钱昌胤,一直与扬州知府不对付。这次你去他家坐坐,从王府带些赏赐过去,敲山震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府!”
薛元翰听到钱昌胤,便想起来西柳湖边那张泪光莹莹的脸。这次去兴许还能见到她,只是,相见又该说些什么?
薛元翰出发前,杨云舒和宣惠都送了些东西过来,叫他带给钱荔娘。带着差事和沉甸甸的礼物,新任王府长史就出发去了扬州。
一行人天不亮就出发,一路骑行,终于赶在傍晚城门下钥前进了扬州城。
扬州因有运河之便,数百年前就是江南的经济重镇。淮北盐场的盐有人私贩出来,便通过扬州发往湖广、九江等地,一趟得利便不下千金。
然而因其经商的身份,即便是富可敌国也不被士人阶层看重。故而才有钱荔娘的父亲这样的人,拼着舍出大半家私和女儿,也要与梁瓒这样的天潢贵胄结交。
薛元翰带着人找了客栈住下,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扬州府衙。知府见他到来,十分热情,只差倒履相迎。
薛元翰转述完梁瓒的意思,那知府就开始倒苦水:“薛长史,王爷您二位不知这底下的情况啊。尤其是在扬州这个地界,那些个大商人个个都刁得很,那么有钱都还天天想着怎么躲税赋徭役。我若不使些手段,只怕也做不到您来啊!”
薛元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虽未见过扬州府如何,可你这知府再难做,也难不过京兆尹吧?小小一个州府就把你为难成这样,看来还是放你去做下面的县令更合适些……”
知府闻言,吓得头上的汗珠都一个个渗出来了。他连忙赔笑道:“薛长史倒是个爱玩笑的。王爷斥责得极是,下官平日里是有些急躁,办事不讲手段,以后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薛元翰笑着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说完了酷,咱们再来说说这贪的事情……”
知府心中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笑道:“下官也一并改正,还请王爷和长史留心,以观后效!”
薛元翰这才满意地放下茶盅,笑道:“王爷虽然面上看着宽厚,对待你们这种官吏却最是不耐烦。头回警告,再犯却没有二回了,记住了?”
知府忙跪下磕头,口中叫道:“记住了!下官记住了!”
出了扬州府衙,薛元翰看了看天色,便叫人去钱府投了帖子,说自己明日拜访。然后便拉了个府衙门口的门房问道:“你们这扬州城可有个什么百花里,百花街,百花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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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再见
那门房闻言,吓了一跳。这王府的新长史竟如此豪迈,出了衙门就打听青楼。
他赔笑道:“大人好眼光!咱们扬州最有名的便是紫石街上的百花楼,现在时辰尚早,大人不如先去逛逛,等落夜了紫石街那边就开始热闹了。”
薛元翰瞥了他一眼,问道:“这百花楼是个什么所在?”
门房心中一凛,莫非薛长史不要去青楼,而是去小官馆?
他迟疑着说道:“这百花,一般就是指姑娘们,若是大人问叫百花的相公馆子,那小人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还没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薛元翰怒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我问你百花是住家的地方,不是这些什么烂污之地!”
门房捂着脑袋苦笑道:“大人说的是,是小的想歪了……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