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临见他举动有异,追在后头喊道:“二小子,你去作甚?”张仲微不回头,答道:“我去与爹娘讲明白。”
张伯临急得原地跳了两下,直呼“傻小子”,待要追着去抓他的衣襟,却是没抓住,只得由他去了。张仲微狂奔至灵堂,跪倒在张梁与方氏面前,道:“三娘子的钱,不是金姐把的,乃是我瞧着她编的络子好,非逼着她拿出来卖了,换得的钱。”他以为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方氏便会放过林依,哪晓得在方氏眼里,只要二人有接触,不管谁主动,都是不可原谅。
方氏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时,突然问张梁:“老爷如何看待?”
所谓先入为主,张梁已认定金姐是林依放走的,心里恨着她,便不置可否,推道:“家务事,你自打理,不必问我。”
方氏望着地下的张仲微,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狠了狠心,唤来任婶,命她取家法。张家的家法,乃是一条戒尺,还是张伯临兄弟小时读书不用功,用来打手掌心使的,方氏下了决心要断掉张仲微的心思,高举了戒尺,毫不留情,一下一下,都是实打实。
张仲微的手掌心,很快红肿起来,方氏到底心疼亲儿,遂丢了戒尺,准备再骂他几句便罢。张梁却道:“就是他惯着林三娘,才叫她胆子大过了天,连我的妾室都敢放。”张仲微正在琢磨这话的意思,张梁已抓起戒尺,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不敢躲避,硬挺着挨了几下,只觉得手上,脖子上,热辣辣地疼。
第24章退意萌生
杨婶去扶张仲微,后者却摆了摆手,俯身向方氏和张梁行过礼,才转身朝卧房去。张伯临正在门口张望,见他带着伤回来,直呼“傻小子”。杨婶是张仲微的奶娘,偏着他,叫张伯临莫要再讲,自己却也忍不住,叹道:“你这是何苦。”他二人一急一叹,张仲微却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娘已打过了我,想必不会再罚三娘了罢。”
杨婶心道,哪有那般容易,她欲泼冷水,又舍不得,便借着去厨房与他炖补汤,退了出去。她先到灵堂问过方氏,得了允,再去屋后抓了只肥鸡,宰杀褪毛,收拾干净,整个儿搁进锅里炖着。正忙着,张伯临在门口探头,笑嘻嘻地道:“正巧我也饿了,沾沾二弟的光,劳烦杨婶多煮一碗饭。”
杨婶笑着应了,丢了扇炉子的扇子,去掀米缸盖儿,却发现米缸已见了底儿,里头的米,只够熬稀粥,不够煮捞干饭,她想着,张仲微带了伤,好歹要吃顿干的,便再次去灵堂寻方氏,欲向她拿钱买米。
方氏却不在灵堂,张梁称她去了茅厕,杨婶找了一圈没找着,正欲回厨房,忽听见几株大柏树后传来低语,正是方氏的声音,她忙提了裙儿,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屋檐下,探着脖子偷听。
方氏的声音带着恨意,道:“正是好时机,先关她一天,明儿将她赶出门去。”接话的是任婶:“赶出去也没用,婚约摆在哪里呢,迟早还是要回张家来。如今老太爷不在了,二老爷又不待见她,二夫人何不将这门亲事退了,退了亲,才算得了是高枕无忧哩。”
方氏斥道:“老太爷还未大敛,咱们就违他的意来退亲,叫人讲闲话呢,且再等一等,待得出了孝,再作打算。”
任婶恭维笑道:“二夫人好谋算,她离了张家,怎么活命,说不定还没等到二夫人出孝,已先饿死了。”
杨婶听到这里,已是心急如焚,一路跑到林依房前,拍着门道:“三娘子,二夫人要赶你出门哩。”林依在里头应了一声,再无下文。杨婶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安慰了她几句,又道:“赶紧想想辙,二夫人怕是就要过来了。”林依苦笑道:“门锁着,我能有甚么法子,老太爷去了,我又被冤枉着,被赶是迟早的事。”
杨婶急道:“二夫人从你屋里搜出的钱,已被二少爷应下了,他为着此事,被二夫人和二老爷打了好几下,双手肿得似包子哩,你为了二少爷,也不可轻易言弃撒。”
林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张仲微不知此事乃方氏设计,准以为那是卖络子的钱,这才去认了。她自认对不住张仲微,但却也只能默默道歉,别无他法。
杨婶听不到回应,急得直抹汗,可她也想不出甚么妙计,只得去寻张仲微,将方氏的图谋告知于他,叫他帮忙想想法子。张仲微闻言且惊且悔,趁着方氏又进了灵堂,奔至林依房门前,将自己去灵堂揽责一事告诉她,自责道:“定是我这般举动,反惹恼了娘,哥哥讲得对,我就是个傻小子。”
林依将实情讲与他听:“任婶搜出的钱不是我的,乃是她栽赃陷害。”
张仲微听见,更是后悔自己鲁莽,懊恼得讲不出话来。林依听见外头没了声响,猜到了他的情绪,忙道:“与你不相干的,是我忘了提醒你。”
张仲微将拳攥了一攥,似是下定决心,道:“你等着,我去劝我娘,叫她莫悔婚,定娶你过门……”
林依穿越到大宋,已是第三个年头,深知婚约于一名女子的重要意义,她与张仲微同院儿相处两年多,说没有些许感情,那是假的,何况张仲微待她一门心思,实是良人之选,只可惜方氏近些年变本加厉,叫她不敢想象今后会有一位恶婆母。
她深叹一口气,打断张仲微:“别拦你娘,随她去罢。”
“这是甚么话?”张仲微一愣。
林依又是一声叹息:“我们,就这样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