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关门打烊一天算了。她走出门去,与店内的两三位客人团团万福,称张家脚店今日关门歇业,请她们明日再来,又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本经书,今儿轮到我家。”
客人们都是过来人,不但没刁难,反而冲林依理解一笑。林依亲自把她们送出门去,再三道歉。
方氏见林依被迫关了店门,十分得意,转向张八娘道:“你别怕,有娘与你撑腰,他们不敢欺负你。”
林依被气笑起来,到底是谁欺负谁?她很想与方氏理论一番,但考虑到今日的主角并非方氏,而是张八娘,便把火气忍了下来,问方氏道:“婶娘好些日子没进城了,今日怎地有空来坐坐?”
方氏看起来比林依更生气,竖起眉,瞪了眼,边讲边骂,林依与张仲微费了大力气,才听明白个大概,原来方氏今日来,完全是误打误撞,她原本的目的,是来借钱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张八娘在做活,一时怒气直冲脑门,就把借钱的事忘了,改骂起林依来。
林依听完这些话,满腹的气愤,全化作了哭笑不得,直截了当问道:“婶娘,你就不问问,八娘子为何只身来了京城?”
方氏看了林依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这还用问,定是我大哥高升,举家赴京了。”
林依彻底无语,与这样的糊涂人,还有甚么好说道?她决定使个金蝉脱壳,将方氏留给张仲微兄妹俩去应付,遂道:“婶娘大清早就赶来,想必还没吃早饭,我这就下厨去,炒两个你喜欢的菜端上来。”
方氏没觉察出林依是想溜,反而对她这番贤惠的举动,稍感满意,于是端着架子轻一点头,到桌边坐下来。
林依舒了口气,迅速溜到厨房。青苗正在厨房里洗菜,准备做早饭,见林依进来,问道:“二少夫人,前面出了甚么事?我听见有人嚷嚷,正想要去看,又平息下来。”
林依挽了袖子,与她帮忙,道:“没出事,是二夫人来了,今日歇业一天。”
青苗嘀咕道:“二夫人好大的派头,她一来,咱们就得歇业。”她从菜筐里又翻出根萝卜,问道:“早上多加菜?”
林依没好气道:“加甚么,照常,她耽误我一天的生意,这损失还没处讨呢。”
青苗很高兴林依这态度,欢快应了一声,把萝卜放了回去。两人齐动手,早饭很快便得,青苗正要朝外端,林依拉住她道:“咱们吃饱了再出去,待会儿还不知怎么闹呢。”
青苗便将托盘放下,盛了两碗饭,与林依先吃起来。还没吃完,就听见前面店里已闹将起来,嘣嘣嘣拍桌子的声音、乒乒乓乓器皿落地的声音,还夹杂着方氏尖厉的叫骂声。
青苗几次想站起来,都被林依按下,只得随林依的节奏,慢慢吃完饭,又慢慢把碗筷洗了,直到前面渐渐安静下来,才端了托盘,一同朝店里去。
方氏余怒未消,见到林依主仆进来,马上骂道:“一顿早饭,花了个把时辰,你想把我饿死?”
林依根本不理她,把托盘朝桌上一放,就唤杨婶取笔墨纸砚来,问道:“坏了哪些物事?”
杨婶一面仔细察看,一面禀报:“屏风一架、装果子的小碟两只,酒杯三个。”
青苗上完菜,扭头叫道:“还有一把椅子也砸坏了。”
林依一一记到纸上,搁笔责怪张仲微:“明晓得婶娘火气大,还端酒与她吃。”
方氏气道:“我来看望亲儿,酒也不能吃一杯?”
林依还是不理她,搬来算盘,一面算损失,一面报数,她故意把损失报高了些,听得张仲微都直皱眉,深恨刚才手脚慢了,没能拉住方氏。
方氏见林依只算账,不理她,故意挑衅道:“不过砸坏你几个杯盏而已,怎么,你还想要我赔?”
林依推开算盘,笑道:“婶娘哪里话,咱们如今虽然是两家人,可毕竟也是你养大的,别说几个杯盏,就是百个,千个,也由得你砸。”
这话讲得极中听,就是张仲微方才对她还有些埋怨,此刻都消散开。方氏对这话,也挑不出错来,哼了一声,气呼呼坐下。
林依走到饭桌前,招呼他们落座吃饭,张八娘眼睛红肿,想来是刚刚又哭了一场,林依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安慰道:“莫要难过,婶娘在这里呢,定会与你作主。”
方氏听见这话,脸上有明显被惊醒的表情,问道:“八娘子,你是因何被休?”
林依诧异非常,方氏已大闹一场,物事也砸过不少,却连张八娘被休的原因都还没弄清楚?那她方才大发脾气,是为了甚么?
杨婶凑到林依身旁,小声告诉她:“二夫人一听说八娘子被休,就气到拍桌子砸板凳,吓得八娘子只晓得哭。”
林依明白了,敢情方氏是只顾着发脾气,还没来得及听缘由。张八娘抽抽搭搭,把她被休的原因,讲了一遍。方氏气道:“男人官场上的事,与女人何干,你舅舅这回太过份。”
林依默念一声佛号,到底是亲娘,脾气再坏,脑子还算清醒,没糊涂到把罪过推到自家闺女身上去。
张仲微见方氏也有责怪方睿的意思,便道:“婶娘,八娘子还想回去,你说她糊涂不糊涂?”
方氏没作声,内心十分矛盾,她心疼闺女不假,但张八娘被休,是使张家蒙羞的一件事,往后不管是张伯临,还是张仲微,都会因此事被人嘲笑,这是她很不愿看到的。所谓手心手背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