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大船起航了,驶入汪洋江河。
第26章 伤怀
船在江上走了三天。
大船重新靠岸驶入一片码头已是三天后, 脚踏到陆地上时就是到了江北地域了。
这一天天气晴好, 万里无云,眺望远方的时候, 码头与天衔接。
楚墨白一行晚些时候才下船,那时周梨和江重雪已走远。
从水路再转陆路,按江重雪的话, 快马急行十天可到。
周梨第一次到江北, 她生长在江南边境,江南气候湿润风力微弱,江北则不同。
不过与她而言也没有太大变化, 大概是少时的经历,她总能很快就适应任何一个地方。
江重雪对江北一带可谓轻车熟路。
十岁那年他就一个人偷了金错刀携了一小袋银子出门行走江湖,一走就是半年,看遍了江北的山山水水。
他一个小孩子, 身高不及五尺,却背着把这么大的刀,神情轻松自纷纷朝他侧目,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旁若无人,一张小脸满是傲气。
半年后一回去就被娘亲暴揍了一顿, 明令禁止他再偷刀,不然就给他好看。
所以他回到江北,如鱼入大海, 每一寸风景都在他眼睛里生出缱绻。
金刀堂位于清河一带,坐落在清河城外。
两人下马缓行,先在城里的酒楼吃过午饭,然后慢吞吞地在街上游走漫步。
一路过来都是快马加鞭,如今近在眼前反而生出点近乡情怯。
周梨明白江重雪的心思,也不着急催促,正好她对江重雪生长的地方觉得亲切,驻足在一个兜售小玩意的摊贩前与人攀谈,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民情。
这是她一路走来养成的一个习惯,也是江重雪告诉她的,你到一个地方,就要对它熟悉,这样一来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事半功倍。
没想到这一打听就探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周梨心里十分震惊,与小贩攀谈完了,微笑着挑了串打磨别致的簪子,付了银子买下。
回过头,她对江重雪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有梅影的人。”
江重雪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那人说,一个多月前在城外乱葬岗死了两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石花。”
这地方物阜民安,一向太平,极少发生命案,没想到接连出了两桩,府衙追查了好几日,未有半点线索,弄得清河人心惶惶。
周梨又想起了四年前那四个分外诡异的人。
梅影每次出现,必伴随命案。
他们行凶手法各不相一,行凶对象也没什么太大的关联,看似是随性而为。
但周梨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从江南至江北,连这里也有他们的人。周梨忽觉不安,仿佛阴影里有窥视的双眼。
半天没听到江重雪的意见,她看到他抬眉沉思,目中光芒深邃。
城外五里,走上一条岔道,路上有几家农户,越往前越荒凉,已看不到人家。
周梨偷瞄江重雪的表情,始终有句话在腹内憋着没说出口。
四年了,金刀堂四年前在与正派一战中全军覆没,昔年的府邸早已没了主人,还会在吗?
四年人事几翻新,也许早被拆了也未可知。
江重雪当然也有这层顾虑,可等他们停下脚步,周梨远远一望,看到林木间掩映了青灰色檐瓦,显露出冷落萧条的模样。
金刀堂背山而建,曾经是清河一带最出名的门派,威震一方。
这些年朝廷积弱,府衙根本不敢得罪这些江湖人。金刀堂鼎盛时期,逢年过节,府衙大人甚至还会带了礼物上门拜访,以求避免门派与官府之间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这地方自从四年前开始就极少有人踏足了,后来有闹鬼的传言,官府来人查看,没想到一去不归,人如石沉大海,莫名其妙不见了,这就更坐实了闹鬼一说,于是成了禁地,再无人敢来。
如今的金刀堂孤零零伫立在此,被人忘却。
可走近了,周梨就发觉不对,等进去一看,就更奇怪。
按理说四年没人住过该当是罗布蛛网满是尘灰才对,可这里虽看上去荒芜,却十分干净,好像时常有人打扫。
周梨顿觉诡异,寒气窜上头顶,攥紧了手里的剑。
江重雪却肺腑如焚,全身烈烈地烧。
也许这世上万物有灵,知道故人归来,冲开了闭塞的尘埃,把蒙尘已久的岁月一并抹去,让他看到了昔日光辉。
树还是原来的树,小径还是原来的小径,和四年前一样。那树下曾有人练刀有人问道,花-径前有人煮酒,酒香四溢,随着微风飘了满院。
现在景物依旧,人已不在。
江重雪缩在长袖里的手指攥得太紧,双肩微不可查的颤抖,慢慢偏过头,袖子一抹,擦掉了什么。
周梨怔了怔,她没有见过江重雪哭,即使是提及当年的灭门,也是愤怒大于悲伤。
江重雪是太骄傲的性子,不肯在人前示弱,更别说是哭了。
可他转过脸来,还是叫周梨看见了凝在他眼角没有擦干净的泪痕。
当年收养她的私塾先生就是病死在她面前,她那时候难受得像被人在心尖上剜掉了一块肉,而江重雪的经历比这惨烈十倍,她无法想象他当时是怎样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