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一直记得,在金刀堂时有个师兄偶从集市上买到一副哥舒轻眉的画像,从此便得了花痴病,对着画中的人儿茶饭不思爱慕不已,时常对人说今生要是能舒轻眉,就是死了也值了。那画他也见过,的确漂亮,不可方物,后来被娘发现没收了。
周梨想,江湖第一美人,不知美成什么样,可惜死了,无缘一见。
“要说这个谢天枢,就曾与哥舒轻眉结成连理。”江重雪随意地道,谁知周梨大为震惊。
她瞪着杏眼:“谢前辈成过亲?”
江重雪为她的惊奇而惊奇,“他是个正常的大男人,成个亲怎么了?”
周梨说不出话来。
江重雪悠悠道:“当时谢天枢虽只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但他武功已奇高,俨然是将来的掌门人物,与哥舒府的女儿也算匹配,两个人男才女貌,神仙眷侣,十分登对。只可惜,没过几载,两人的关系出现裂缝,后来分离了,那之后哥舒轻眉就消失了,就连哥舒府也江河日下,渐渐在江湖上消声灭迹了。”
周梨问:“他们为什么分开?”
“传言是谢天枢另结新欢,抛弃了哥舒轻眉。”江重雪轻轻拂了拂碑上尘埃。
谢天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祭拜故人,原来这故人曾是他妻子。
周梨难以想象,她的印象里,谢天枢太虚怀若谷,仿佛沾不上一点丑恶。
她捻了三支备好的香,虔诚地向墓碑祭拜,把聂不凡要她说的话在心里带到,而后把香插在碑前,抬头时看到江重雪推开了茅屋的柴门。
屋里一尘不染,屋顶也有补过的痕迹,小小的茅草屋在风雨里屹立不倒。桌子上有六角圆形漆金为架镶以玉石的烛台,江重雪用火折子点亮了烛台里的蜡烛,屋子里的物什便在火光中打磨出氤氲的轮廓。
这明显是女子住的,布置精巧,梳妆台上还堆着崭新的胭脂石黛,都没有用过,应该是摆旧了,就有人来换上新的。江重雪眼光独到,这屋子里的东西件件都是好物,可见住在此间的人十分讲究。
“重雪哥哥。”周梨拂开用珠子串成的帘幕,唤他。他上前一看,眉毛挑起,两人惊讶对视。
帘幕后端坐一位美人,浑身覆盖一层冰霜,端正地坐着,着云罗深纁华服,衣饰厚重,曳到地面。她挽发髻,黑睫浓长,唇线完美,整张脸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从前私塾先生教周梨,赞人好看,可说倾国倾城,周梨自小没见过谁美成古书中的描述,今日总算见到。
周梨连呼吸都放慢:“她是……哥舒轻眉吗?”
江重雪忍着心惊仔细看了看,没错,和那张他曾见过的画像一模一样。他向前一探她的脉搏,没有心跳,触手生凉,只是一刹,竟把他指尖冻得青紫。
“有人用了至强至寒的内力保存了她的尸身。”江重雪说。
两人看到哥舒轻眉端坐的塌旁有只楠木匣子,里面装了厚厚几沓小札。
札上都是些哥舒轻眉平日里的絮语,漫无章法的,想到什么写什么,竟也给她写了十几本,多年过去,纸张泛黄。两人粗略翻过,竟给他们看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哥舒似情是哥舒轻眉之子,小札里时常写到一句“吾儿今日来园中看我”,一开始她未写明,后面又称呼为似情。
周梨惊讶:“重雪哥哥,你说谢天枢和哥舒轻眉曾是夫妻,这么说,哥舒似情就是谢前辈的儿子了。”
哥舒轻眉只嫁过谢天枢一人,谢天枢辜负了她,也许正因为这样,她让儿子从了自己的姓。
江重雪想求证这一点,快速往后翻,但是小札越到后面越是凌乱不堪,可看出哥舒轻眉内心愤恨苦闷。
从这些碎语里,江重雪知道了,原来当年谢天枢转而喜欢上了哥舒府的二女儿,哥舒轻眉悲痛欲绝,与妹妹断绝了关系,离开了谢天枢,而那时哥舒似情已经五岁,她携子隐居梅山。
江重雪很意外,实在没想到哥舒似情竟是当年岳阳哥舒府的后人,还是谢天枢的儿子。
当年的哥舒府是受人敬仰的名门世家,现在的求醉城却是邪魔外道。
小札里到处是哥舒轻眉对妹妹和谢天枢的泄愤之语,最后是写到她得了重病,知自己将不久于世,故请来哥舒府的家主,即她的父亲哥舒曼,期望她死后父亲能用哥舒府的独门武功化雪手封存她的尸身。
她不愿永埋地底,所以死后尸身仍保留在这间茅屋里。
看到这里便大致清楚了这场恩怨纠葛,也就明白了为何谢天枢每年的七月十五非要上梅山来,那应该就是哥舒轻眉的忌日了,而小札里也提到了她要哥舒似情为她报仇,杀了这两个负过她的人,所以哥舒似情秉承了母亲的遗愿,一定要取了谢天枢的命。
谢天枢明知儿子要杀自己还来梅山,恐怕也是因为愧疚。
周梨还想从中找出聂不凡的名字,可惜从头到尾,哥舒轻眉根本连提都未曾提过他,她不禁微觉奇怪。
“有人。”江重雪突然一凛,烛火随之摇了摇。
第19章 梅影
他说完旋身跃出帘幕,一大片珠子碰撞作响。
到了门口,不知看到什么,把臂一揣,歪着头玩味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