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诧异地收住了手,周梨平静地与他对视。
天边正是雪停时分,阳光初放,把她的脸映的五光十色,发丝被照着,近乎莹白。
也许是某种心意相通,江重雪刹那便明白了,他拧了拧眉,“阿梨,你不要……”
“我想练,”她打断他,故意笑说:“重雪哥哥,你不会是嫉妒我能练成吧?”
江重雪抿了抿唇,没等他回答,周梨就去烤野味了。
周梨做出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翌日,周梨就带着一只外酥里嫩的烤鸡并了一壶酒去山洞请聂不凡指教她练成六道神功。
聂不凡撕扯着鸡腿连肉带骨吞下,眼角斜了斜,看向周围石壁。他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告诉周梨,六道神功就在这里,要学自己练。
周梨毫不惧怕地瞪他,“这个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她上前一步,与他对视,“这门武功是你创的,我若有学不好的地方,你须得不厌其烦地指教我,每一招都要给我拆解一遍,每句话每个字我都要弄懂它的意思,你若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表现,我就不练了。”
聂不凡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见过谁用这种挑衅的态度请人教武功的。
周梨慢条斯理地踮着脚尖尽量做到与他平视,“我若学会了六道神功,就可替你出去打败谢天枢,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洞里光线昏暗,聂不凡冷笑看她,“你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是么,”周梨歪了歪头,“也许吧,可能我练十年二十年也打不过谢天枢,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五年之内我就打败谢天枢了,这世上不是有奇迹么。看你的样子,是不相信我能练成了,罢了,”她提起盛食物的竹篮子,背过身去,“那你就慢慢等吧,等有朝一日,或许还有哪个倒霉鬼也和我们一样正好掉下来撞见你,然后正好又是个武学奇才,能把你的六道神功练到十成十,替你去打败谢天枢也说不定。”
聂不凡向来自负,怎能容忍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呛他。可是周梨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深知他恶劣的秉性,不把这些前提说清楚,将来必有麻烦。
周梨看他不说话,作势就走,快要步出洞口时,她禁不住皱眉。她已经放慢了步子,怎么聂不凡还不叫住她?不会是她说的太过火反而刺激到他了吧。
“你站住。”这时,回声在洞内绕个弯子,撞进了耳朵。
周梨收住脚,刹那舒了口气。
到底让她赌赢了。
这天之后,周梨开始修习六道神功。
她需要一把剑。江重雪让铁匠给她打的剑派上了用场,第一次拿到这剑的时候她雀跃不已,使劲地摸它不够,晚上还抱着它睡觉。其实那剑并没有什么特别,普普通通的,其锋利程度与庖丁手里的菜刀无异,但却是她第一次得到一样礼物,雀跃不已。
江重雪微微笑了笑,很快又湮灭。当初他想为她打把剑的时候,并不知她会去学六道神功。
周梨……想要承担他的仇恨。
这个认知让江重雪不寒而栗,他凭什么让周梨纠缠进他死灰般的命运里去。
当他开口想要阻止周梨的时候,周梨默了好半晌,方说:“重雪哥哥,你是怎么看我的?”
江重雪一顿,半天答不上来。
周梨是他心血来潮救下的一个小姑娘,当初救她的时候,不过是因为他听到她的求救声,他一时不忍,于是翻开断壁残垣,看到底下仰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周梨。
直到长路漫漫的相伴,都是两颗孤独的心,因而靠在一起取暖。
是心血来潮,也是于心不忍,让江重雪把周梨救起。
周梨早就看出,实际上,江重雪的心很软,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样刀枪不入。就好像他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伸出援手,也会为了无辜百姓去杀金人。
江重雪答不上来,周梨接口:“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你的负担,带着我,好像总是让你变得很麻烦。我不想要这样了,我想要变得强大起来,变得有能力保护自己,直到有一天,能与你并驾齐驱。”
江重雪一身斜襟的赤红衣袍,手指静静缩在宽袖中。半天,他一笑,笑容里映出了这烟波流转的世外桃源。
“我想那天并不会很远,”他说,慢慢用手拍了拍周梨的头,“阿梨,你答应我,不要为我去做冒险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
周梨睁着眼睛看他,天边暮云重重。
此后,他们再没有就六道神功这个问题说过半句。
第17章 月水
绍兴二十六年,镇北将军岳北幽请缨伐金,遭高宗拒绝。
绍兴二十七年,秦桧弹劾构陷岳北幽,言其拥兵自重,有谋反之心。高宗将岳北幽下狱,并三司会审。三军联名上书,誓要皇帝还岳北幽清白。
绍兴二十八年,岳北幽出狱,遭高宗软禁府邸。
绍兴二十九年,朝廷一片昏聩,而江湖上数名高手相继无端惨死,风雨欲来。
时光一晃,四载光阴弹指而过。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峭壁的玄铁桩上凉风习习,一道人影飞速向上攀升,衣袂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直至顶端,看到天边朝阳在东,煌煌地撒遍山谷。